自从和狄宁认识以来,艾伯特就已经见到了很多次搭档的各种冒险之举。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够淡定自若的看着对方在八米高空中走独木桥,就他目测来看,那木头的宽度只够并拢双脚站立。
“我只想问一件事。”他耿耿于怀的问,“为什么哨塔的窗户要建在那里?”他都想不到当初工匠是怎么开凿窗口的。
听出他的不满,安德鲁颇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那是用来采光的,先生。”布兰德替治安队长回答道,“这座瞭望塔是战时由塔伦米尔人临时赶工建造起来的,从一开始就不具备堡垒的功能,所以很多细节都没考虑到。”
“啊,是的,没错,就是这样的。”安德鲁马上说道。工匠基于木料本身的缺陷即兴发挥这件事的确也可以归类到细节考虑不周上,不是吗?
所以现在才让我们这么为难,像是被逼上了悬崖的鹿。艾伯特叹了口气。等我回去以后,一定要告诉父亲这一点。王国的军事建设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起码这种时候应该制定一个标准,而不是全部推给人民自行处理。
作为当事人的狄宁倒是没有介意这一点。一方面他没觉得这是什么为难的事,更棘手的他也遇到过。另一方面他也很理解这是为什么。一部分原因已经由布兰德说出来了,更主要的是希尔斯布莱德丘陵也算是王国的边疆了,本地区的防务力量完全以敦霍尔德为中心,类似这种哨塔只是起到警戒作用,而不像是未来联盟那种散落于世界各地的,兼顾多种功能的前线哨塔。
此时他更专注于脚下。因为正对窗户的原因,这根承重梁经受了更多的风吹雨打。狄宁从顶层的楼梯上跳到上面来的时候,它发出了一种令人心颤的断裂声。
如果他还是那个一百一十级——对他而言这么说有点违和,但很好理解——的战士,哪怕这根木头在他落到上面的一瞬间就碎成木屑,狄宁也能够轻而易举的安稳落地。但现在他连反应速度都已经回落了很多,狄宁不得不万分谨慎的注意每一步。
从这种高度上掉下去倒是不至于让他摔死或者残废什么的,但受伤是难免的。而要是那时候仓库里的亡灵恰好一涌而出的话,那可就有的瞧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走到可以通过颇为狭小的窗户看到外面的位置的时候也没有出什么问题。狄宁没打算贴到窗边,那样他的身影就太明显了。他就此停下脚步,尝试着观察外面。
看起来对方也很担心他们冲出来,所以退到了较远的位置,但并没有退到树林里去,而是牢牢的守在门前。狄宁调整了一下视角就看到了他们。或者说,他和它们。
月光下生者与死者的区别越发分明。狄宁很容易就分辨出来了那个被亡灵环绕在中心的诅咒教徒,也只有他一人。他略微焦躁的摇晃着身体,手臂抬起又放下,看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丢出几个法术。
他急切吗?他是警惕还是已经有所放松?他有所计划还是纯粹在等待?
狄宁在心底思量着,同时也有些恼火。如果没有哨塔的限制,一个冲锋就可以让他飞掠到对方身边。但单一的出口限制了他的灵活度,直来直去的活动轨迹很容易被施法者所捕获到。
而现在的位置也非常别扭,如果想要正中目标,他必须得把手臂抬到头部的高度——但这姿势实在是太别扭了。狄宁从来没有这么射过箭。他毕竟不是猎人或者游侠,怎么可能去研究这个?
他尝试向前走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但马上就发现诅咒教徒敏锐的抬起了头。狄宁条件反射的猛地向后一退——
“咔嚓!”
***
这声音从身后传来的时候狄宁心底一凉,本能的想要原地起跳前扑——这个距离他完全能够抓到窗沿——但一个疯狂的念头比本能还要迅速的冒了出来。
他很可能会被摔个半死。但去TM的,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
稍一迟疑狄宁就错过了最后的机会,他无可避免的跟着断裂的横梁向下摔去。但战士惊人的技巧性让他在这种时候依然保持了平衡。狄宁反手扯下弓箭,全神贯注的准备着——他大概只有两秒,或者一秒——
“轰!”
横梁断裂的部分比狄宁想象的要长不少,后半部分重重的砸到了二层平台上,一瞬间尘土飞扬,前段则向底层掉去。狄宁猛地向前一扑,手肘一撑翻到了横梁侧面,他伸出腿勾住横梁,身体则向一侧倾斜,凭着记忆和计算,他不管不顾的射出了手上唯一的一支箭!
接着狄宁根本没有时间去看结果是否如他所愿,箭矢离弦后他第一时间丢掉了手里的弓,伸出双手迎接即将到来的撞击——
一声闷响,他和横梁的前段一起重重摔到了地上。
狄宁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哀鸣。手臂承载了大部分冲力的后果就是他的肩关节再一次发出了可怕的响声,剧痛让他一时间失去了对这部分的感知。而左腿先是承担了身体全部的重量,又在他向前滑行的时候磨得生疼。最后头也无可避免的在地面上狠狠撞了一下。综合起来的后果就是狄宁只能头晕目眩的挂在那里,一时间连姿势都没法调整。
“狄宁!”
他听见身后传来艾伯特焦急的大吼。想必其他人很快就会赶到他身边。但是不行,还有一件事——
狄宁让自己摔到了地上。他挣扎了一下,凭借腰背的力量终于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向外跑去。
一边跑,他一边用自己麻痹的手臂拔出长剑。但他需要对抗的数量不如他之前看到的那么多了。有一些本身就损坏严重的亡灵因为失去了魔力支撑而直接倒地,剩下的只有少数几个,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茫然的游荡着。狄宁干脆的解决了它们,然后一把扑到诅咒教徒身边。
他那一箭正中法师的腹部,让对方失去战斗能力的同时也不至于立刻咽气。狄宁来不及感叹自己的好运,就一把揪起对方的领子。
“你们的基地在哪儿?”他低吼道,“你们带回来的那个兽人在哪儿?”
兜帽的遮掩下他看不到教徒的表情,只有那张嘴扭曲出了一个极为不屑的笑容。狄宁的回应是抓住那支箭,又向里捅了几分。
“告诉我!”在惨叫声中他狰狞的咆哮道,“那个兽人在哪儿?”
“死亡,不是终结……”
这些鬼话狄宁早就听够了。他狠狠的掐着对方的脖子:“去你的!你以为你信仰的那个……玩意,会保佑一个失败者?他本身就是个失败者!一个懦弱的废物!”
教徒的表情瞬间扭曲了起来。黑暗的信徒要么格外功利,要么格外狂热,显然这个家伙是后一种。
“尽管得意吧,愚蠢的凡人!但是当巫妖王的意志降临到这片土地,我将会重生,而你们将会万劫不复!”
看到他惨白的脸变为黑色,狄宁眼睛一眯,瞬间松开手猛地向后跳。下一秒,被他丢在原地的教徒像个炸弹一样爆开了。浸染了暗影之力的血肉纷纷扬扬的散落在半径三米的圆圈内,就像下了一场血雨。
狄宁站在原地,看着距他只有一步之遥的杂草在接触到血肉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真是…丧心病狂。”堪堪赶到的艾伯特在他身边站住,神情复杂的望着这触目惊心的场面,“他说了吗?”
“没有。”
狄宁懊恼的回答。他没想到对方这么疯狂,居然果断的选择了了结自己。否则狄宁一定会让他见识一番圣光的博爱。
“艾伯特,你和队长去解决仓库里的亡灵,告诉他用弓的时候对准颈椎。我跟那两个人谈谈。”他叹了口气,“还有,小心周围,这不可能是他们的全部人手。”
毕竟是地区级的研究中心,不可能只靠这种小人物。
艾伯特答应下来。而狄宁则把布兰德和另一个人——他现在才知道这个冒失的家伙叫芬恩——带到一边,询问他们的经历。期望能找到什么线索。
但最后两个人都给出了令他失望的答案,昏迷让他们完全错过了狄宁想要知道的信息。无论是诅咒教徒的基地位置还是萨尔的消息。最后只能确定了狄宁之前的猜测——他们之前并不是被关押在这里的,只是作为陷阱的诱饵而被带了出来。
他把这些信息告诉了艾伯特,圣骑士同样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
“那我们该怎么办?在周围再找找?”
“不。”狄宁否决道,“先把布兰德他们带回镇上。”
他们现在的状态都很糟糕。三个普通人因为惊吓和恐惧而狼狈不堪,艾伯特因为使用圣光消耗的精神力而头疼,狄宁则是因为刚才那一摔。如果再来一场战斗,很可能会有伤亡产生。要知道亡灵的抓挠很容易感染,他们不能冒这个风险。
“可是……”
“我没说要放弃他,艾伯特。”狄宁打断道,“但我们需要帮手,等到天亮,我会带着塔伦米尔的治安队回到这里,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那你要怎么解释?”艾伯特为难的问道。治安队只会把萨尔抓起来送到集中营。他们一直隐瞒不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
狄宁想了一会儿,笑了起来:“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过桥的吗?”
圣骑士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心底一松:“当然。”
“那就好,回去以后记得提醒我伪造一张王国的公文。”狄宁满不在乎的说,他们本身就是被通缉的,所以他根本不在意这么做是否违法。倒是圣骑士有点为难,但想到这是为了萨尔这个特殊的朋友,好孩子艾伯特还是乖乖答应了下来。
即使如此,结果也不一定如人所愿。他们尽到了自己的努力,可萨尔那边的变数太多。兽人能不能撑到他们赶来,亦或者诅咒教徒可能会趁着空当逃跑,就连狄宁也没法知晓。
两个人面对面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狄宁深深的吸了口气。
“那家伙不会有事的。”他断然说道,“他在布莱克摩尔手下待了二十年,肯定也能撑到明天。”
他的犹豫在此时终于有了结果——如果他们将来在战场上相遇,那么狄宁会毫不犹豫的砍掉他的脑袋。但现在,萨尔并没有想要伤害谁,哪怕是在遭遇了如此的不公之后。他只是一心想着要回到自己的族人之中,别无所求。那么狄宁就会把他带到霜狼氏族去,平平安安的。
这小子值得。
“他是杜隆坦之子,德拉卡之子,霜狼氏族的萨尔。他的先祖必然护佑着他,而他的族人也在等待他归来。”狄宁用着兽人惯有的口吻说道,“他会活下来,一定会的。然后,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
“——我们会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