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和萨尔齐刷刷的把头转向了门口。
毫无动静。
于是他们又一起把头转回来,看着狄宁。
狄宁按着额角,被他们的蠢萌打败了——不不不,这两个人和萌一点关系都扯不上,所以他们只是蠢。
他抬高声音,对着门外说道:“从我讲到毁灭之锤的时候就听到你的脚步声了,女孩。房间里没有别人,自己开门进来吧。”
又是几秒钟的沉默。然后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小缝隙,纤细的身影在门边露出一张脸来,紧张的看着他们。
“泰丽莎!”
萨尔喜悦的叫道,他下意识的想要从床上下来,冷不防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的女孩见状连忙从门口小跑过来扶住了他,担忧的问道:“你还好吗?”
“只是,有点,疼……”萨尔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还依然装作没事的样子坚持道。
“你先躺下!”泰丽莎扶他躺好,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别逞强了,萨尔,你这个样子要怎么离开?”
“你听到了?”萨尔抬起头看着她。
“是的……”泰丽莎小声说道。
“那么你也就能理解我为什么要离开了,”萨尔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眼里有着前所未有的热切,“泰丽莎,你看到今天布莱克摩尔是怎么对我的了。我不想再做一个奴隶,一个角斗士,为了取悦他人而战斗了。我想像个真正的兽人一样生活,像我的先祖那样荣耀而自由的生活!”
“我明白。”泰丽莎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我明白,萨尔。我也希望你能够离开这里。但是你的伤太重了,你跑不了多远就会被他们抓到了。而且……”
她疑虑重重的看向一旁的狄宁和艾伯特,无法相信这两个刚刚还与萨尔厮杀过的人能够对他诚心以待。
“说真的,女孩。”狄宁懒洋洋的说道,“我要是想杀他的话,用不着这么麻烦,走的时候顺手一下就可以了。”
来不及插上嘴的艾伯特此时真心想哭,为了搭档的情商。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泰丽莎面前,伸出了一只手,手心中亮起的光在昏暗的房间中比一旁的油灯更加明亮而柔和。
“以圣光的名义,我向你发誓,泰丽莎,”他认真的说道,“我和我的同伴会把萨尔安全的送到他的族人身边。”
当看到艾伯特手中的圣光时,泰丽莎已经惊讶的捂住了嘴。她难以置信的点着头,然后猛然抬起头来凝视着他:“您是一位圣骑士?!”
“我是。”艾伯特温柔的说,“所以请你相信我,我们不会伤害萨尔的。”
“我,我相信您!”泰丽莎立刻回答道,脸上满是惶恐和喜悦。视信仰为生命的圣骑士对着圣光起誓,无论这个誓言的缘由为何,他都绝不会违背它,“非常抱歉,真的……”
“没关系。”艾伯特并不介意这个。尽管圣骑士在民众间深受尊崇,但他们从不将自己视为高高在上的贵族。圣光要求他们谦卑而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
狄宁在背后做了个捂眼睛的动作,感觉自己要被圣光晃瞎了。所以这就是他讨厌这些会走路的人形自发光灯泡的原因之一,他们实在是太闪亮了。不,他指的绝对不是善良,绝对不是。
“好了,”他插嘴道,“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下结论了?”
萨尔和泰丽莎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跟你们一起走。”他坚定的说。
“但是你的伤怎么办?”泰丽莎提醒他们道。
狄宁耸了耸肩,看向他的搭档:“艾伯特?”
“…好的。”年轻的圣骑士停顿了一秒才回答,他不知道圣光是否对兽人起作用。圣光会庇佑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种族吗?即使听到了狄宁所讲述的,真正的兽人的样子,艾伯特也很难迅速的改变他长久以来的认知——但他会去尝试,他也应该去尝试。
“至于其他的,食物,地图和武器,就交给我来准备。”狄宁看向泰丽莎,“能麻烦你告诉我厨房在哪儿吗?”
“就在……不,我跟你一起去。”泰丽莎迟疑了一下,下定决心说道。
“泰丽莎?!”萨尔立刻看向她。他不想牵连到这个被他视为姐姐,陪伴他,鼓励他,教育他的人类女孩。事实上他更想带她一起走。但他知道泰丽莎不会答应的。她不可能放弃她的家人。
“别担心,萨尔,”泰丽莎对他说,“我也要去拿点东西。我想你会需要它的。”
“等等,狄宁,你的伤怎么样了?”艾伯特皱着眉头问。就在几个小时前狄宁差点就醒不过来了,现在他居然就想独自行动?
狄宁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呼吸时胸口有些闷痛,也不知道骨骼愈合成了什么样。肩膀僵硬,手臂则轻微的发抖,尝试攥拳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了无力。他接下那一锤子的时候看似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的格挡其实巧妙的卸去了大半力道,而结果就是全身的骨骼都有些损伤,四肢尤为严重。恐怕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想要用蛮力的时候会有些困难——但总比被一锤砸碎内脏更好。
“没关系。”他满不在乎的对艾伯特说。后者一脸的不信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好叹着气叮嘱他万事小心。
***
拿到他们需要的那些东西根本没费什么劲。城堡里的人几乎都在忙碌,不想在主人盛怒的时候惹出什么霉头来。泰丽莎很容易就蒙混了过去。至于狄宁更不需要担心,他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有无数黑暗的角落供他藏身。很多时候泰丽莎都找不到他,更不用提那些埋头做事的仆人们了。这一路上只有厨房的两条狗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但狄宁只是冷冷一瞥就镇住了它们。
他没有拿走多少东西。一些体积不大的食物,两块打火石,一柄插在桌上的匕首和两把挂在墙上的长剑,装饰华丽但不怎么顺手,好在总比给他们比赛用的那些垃圾好多了。狄宁倒也找到了一把双手斧,但他受伤的手臂根本举不起它来,只好放弃。其他可能有武器的房间则被结实的锁上了。狄宁找了几间以后就果断的放弃了,沿着原路返回到医疗室和其他人碰头。
泰丽莎则拿来了地图,一些金币,一沓信件和一块布料。最重要的是那块布料。她把它交给萨尔的时候告诉他这是当年包裹他的襁褓的一部分。而狄宁在注意到那块粗糙的布料上的蓝色盾牌和白色狼头以后啧了一声。
“霜狼。”他评价道。
在艾伯特的治疗下,萨尔已经能够站起身来活动了。听到这个词以后,他难以置信又满怀喜悦的攥紧了那块布料,紧紧地拥抱了泰丽莎,感激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狄宁转开眼睛,他还是习惯不了真情流露这种事。他戳了戳艾伯特,塞给了他一根香肠。
“干嘛?”艾伯特惊讶的问。
“赶紧把它吃了。”狄宁随口说道,“你用个治疗术怎么比跟食人魔来了十场拳击还要累?”
“嗯……谢谢,但是……”艾伯特一脸的为难。
狄宁冷冷一瞥:“又怎么了?”要是在这种时候还挑三拣四的,等他们出去以后有这小子好看的!
“这个,”艾伯特举起手来,真挚的问,“好像是要先蒸熟了才能吃吧?”
狄宁:咦?
看着瞬间变得一脸空白的搭档,艾伯特默默的偏过脸去。他怕自己绷不住笑出来的话会被揍。
意识到自己挑选食物的时候似乎是犯了个错的狄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愤怒的用一个苹果赎回了那根香肠。
好在另一边,萨尔已经和泰丽莎告别完了,女孩匆匆的离去,她要赶在事情发生之前出现在其他人眼前,好让自己具有不在场证明。
随后三个人简短的商量了一下,决定在离开之前制造一些混乱,比如放一把火之类的。虽然狄宁表示很想在布莱克摩尔的卧室里丢一把火,能弄死他最好,但最后得出的结果还是马厩——而且要在点火之前把牲口放开!
狄宁真想给他们两个的后脑勺各来一下。这不就明摆着是故意纵火了吗!
但他一个扛不动这两个人。所以他们悄无声息的摸下楼,从一楼的窗户跳到了室外,绕过营房和训练场,找到了马厩。
从月亮的位置来看,现在已经将近午夜了。马厩周围没有看守的士兵,这让他们不需要杀人就可以执行自己的计划。萨尔去搬了些干草堆放在周围,而狄宁和艾伯特则去把马匹放开。虽然陌生人的气息让这些马有些焦躁,但艾伯特出乎意料的擅长应对这种动物。在他的安抚下,他们成功的牵出了所有的马。
“好了?”萨尔悄声的问道。
艾伯特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而狄宁则摸出了打火石。他捡了几根稻草编成了导火索,然后点燃了它。
“走!”他低吼道。
三个人立马头也不回的跑了起来。他们尽量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避开月光和可能的视线。起初他们还需要走走停停,等待巡防的士兵过去,但当尖锐的铃声响彻了整个敦霍尔德城堡的时候,背后的火光已经照亮了天际。随即周围就变得混乱了起来。被惊醒的人们纷纷从床上跳起来,拿起水桶去救火。马的嘶鸣,孩子的尖叫,人们的呼喊和咒骂,乱成一团。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赶着马车运水过来。他们逆着人流的方向艰难的前进,低着头隐藏自己。每一声喊叫都像是被人察觉后发出的惊叫,视野里丢失了同伴的位置就会焦躁不安。就连狄宁也紧张的手心出汗,他尽力保持着面无表情,和一整队士兵擦肩而过。
从庭院到大门的路途不算遥远,但在逃亡者们看来漫长的就像是从冬泉谷一路步行到了奥丹姆。好在他们终于看到了大门,为了让运水的马车通过,大门完全的敞开了。狄宁迅速的穿过了大门,尽量控制住脚步不要过快。他的余光看到艾伯特和萨尔跟在他的后面,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带着他们往右侧拐去。
——西北,那是塔伦米尔和奥塔兰克山脉的方向。
他们迅速的遁入了黑暗,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于是狄宁放开了速度,他们迅速的奔跑过草地,冲过不算密集,起不到遮挡的森林,向山丘的顶端冲去。
这个山丘不算太高,至少在这群疲惫的伤员累倒之前还是到了山顶。他们气喘吁吁的停下,跌坐在地上换气。这个位置正好能够望到起火的敦霍尔德。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方向被火烧红的天际,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看来我们给布莱克摩尔找了个大麻烦,是吧?”艾伯特率先打破了宁静。
“他会手忙脚乱好一阵子的。”萨尔静静的说。
“那是他自找的。”狄宁下了结论。
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三个人突然就一起笑了起来。他们互相看着,大笑着,就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前所未有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