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珠对准独孤九的正颜,盈盈一拜道“本盘算,在镇湳王身边委曲求全,总有下手复仇的机会,现如今,民女也没有能力去报仇了,龙帝自然会赐给他一场好死,也叫民女心里畅快许多。”
“但是民女的蚌壳也是含羞族的利器,没有蚌壳的保护,民女根本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软腿,也无法回到父母故乡,继续去苟渡残生。”
“所以,还请龙帝准许。”在地面上又是重重叩了三首。
独孤九见顽炎已经被彻底击垮似的,联想起自己与水儿,不由哂语道:“独孤家的男人堪称顶天立地,所向披靡,最后却总是被女人欺骗到体无完肤。”挥手暂时渐缓巽珠的风力,点首放行。
柔珠千恩万谢,拒绝了鹜面的协助,一蹒一跪,缓缓挪至顽炎的面前。
“我......”顽炎的话语如梗在咽。
柔珠冷问“蚌壳呢?”
顽炎的心,使劲地沉了又沉,道“你居然如此恨我......当年的事情,我......对不起。如果,你想让我死在你的面前才能赎罪,那我真的可以立刻做到。”
柔珠眼里的波纹旋即荡漾开来,音调转婉道“我从来没有要你死。”
顽炎浑身一凛。
柔珠继续道“我的蚌壳,是不是被你收在西界的宅子里了?你怎么能不放在摩勒金环里面呢?”
顽炎要解释,柔珠忽然朝他的掌心塞了一样东西,软绵绵地夹杂着女人独有的温香,她急道“来不及了,炎郎,那可是用来保命的东西啊!!”
这一声炎郎,如十里春风一般迅疾,吹暖了顽炎极近冻僵的心房。
昨夜洞房花烛,她便一直亲昵唤他。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她还愿意唤他炎郎?
柔珠捏着他的手,万千语言从她决定要返回的时候,就堵塞满了她的整个灵魂,几乎在她看见狼狈遍体的他时,就将她的心房瞬间撑得支离破碎。
他是个罪人,因为他确确实实错杀了她的全部族人。
可她也是个罪上加罪的人,因为她早背弃了族人的仇怨,深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她爱他,一个罪人深深爱上了另一个罪人。
她不能明明知道他会横死,还无动于衷地离开这里。
所以,她才是罪该万死。
柔珠道“你在镇湳王府暗自布置了火流砂炮法阵,如何才能引爆这些东西呢?”
“你?”顽炎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柔珠。
柔珠道“我的第二层蚌壳脱去后,你就将我从西界光明正大地迁至王府里。”
“炎郎你忘记了,我可是善水的含羞族人,虽然在陆地上不能正常吸走,其实我一直可以通过任何水道,去观察王府周围的一切,王府里的每一个湖泊以及水路,我早已经摸得透透彻彻。”
“包括你早藏在地底下的万手万口的溷蠹,以及你利用溷蠹埋伏在王府底下的火流砂炮法阵,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恰巧那一日她看见了王府底下所有的一切后,正往湖面上走时,又被归来的虫儿姊姊撞了个正着。
想当初万手万口的溷蠹衍生而出,顽炎以为可以行事,先命此妖盗取了湳洲城内所有的粮食造成恐慌,又利用独孤斩月替自己布列出火流砂炮阵,来借口消灭巨妖。
当独孤斩月自璧落岛返回来后,他又亲自导演了溷蠹吃人的惨剧,目的是让独孤斩月抛却怀疑,尽快把带有漏洞的法阵修补完善。
而自己需要做得是,在三十二岛处,布置一个带有漏洞的火流砂炮阵,借来吸引独孤九的注意力,再将镇湳王府的地下,诡秘地布置第二道没有漏洞的法阵,形成最完美的猎杀陷阱。
现在他抛尽尊严后,孤苦地支撑再支撑,只为等着独孤九放松防备的最后一刻。
与他同归于尽。
被她此刻一提,仿佛失魂一般,翻手握住柔珠的小手,她的手冰如石雕,没有丝毫温气,顽炎不免恳切道“你恨我,你不是说恨我吗?”
“我是一切祸源的开端,与你是毫无关系的,柔儿听话,你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去找虫儿,我已经亏欠了你的,包括你族人的,待会儿等你走远了,我会连本带利一并还给你的。”
从来没有如此卑微,顽炎几乎在恳求她离开。
柔珠坚定地摇摇头,“不懂的是你,炎郎。”
“溷蠹根本不是妖孽的怨气所幻,还有,我也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孱弱。”
“我不准你做自戕的蠢事,我会保住你的命,让你用余生来忏悔自己的过错。”
独孤九等了许久,见二者双手紧握依依不舍,觉得愈发蹊跷,试探性催促道“东西拿到了,就可以走了吧?!”
他的声音里存着雷霆之懑,湳洲城内的飞骑逐个排开防御式的布阵,连同九尾也一并将尾部凝结起花团一般的电泳,全程戒备森严。
顽炎抵死不从,柔珠还是使劲拔出自己的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面朝龙帝道“恐怕恕难从命。”
“什么?”独孤九难以置信道。
“我说,我回来这里,根本就不准备独自走的,要走,我也要带着炎郎一起走。”
独孤九仿若先见之明,毫无一点意外,呵呵笑道:“女人啊女人!你心里怀着恨时,就不应该夹存着爱,否则这份恨又如何纯粹彻底?”
“早看出来你对这逆子的感情很是复杂,可是现在,你想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
“凭什么?!!”
独孤九微一示意,整个天际地上的飞骑同时朝内骤缩,越来越紧的人潮仿佛夹带着冰雹的乌云,带来的不仅是灾难,更是破灭。
顽炎朝鹜面骤然吼道“还等什么,赶紧带着柔儿跑!!”
一声令下,鹜面的身体已经运动如风,离弦般奔向柔珠,柔珠绝不理睬,忽然蹲下身子,一只手拉住顽炎,将他的身躯朝泥沼外拉扯。
她善水,在看见龙帝从地面上劈出一道通海的裂痕之后,柔珠就打定主意要,可以拉着顽炎遁水而逃。
大海是她的家,只要入水,便能海阔凭鱼跃。
想及此处,柔珠以身作棹,扯出顽炎的双臂往海水中匍匐。
独孤九见她似是要潜逃的意思,无由勾唇一笑,极度冷漠道“逃?你不是主动回来和逆子赴死吗?如何能逃出我的五指山?”
语毕,果真翻手覆雨,利用巽风遥遥迢迢之势,从地面掀起更为迅猛的浪道,一鼓作气冲击在顽炎未曾翻起的后背,将扯住他的娇弱人儿掀开丈米距离。
就像脚踩两只羸弱不堪的蚂蚁,狠厉又无情,直接践踏入万恶的泥潭深渊中去。
“炎郎!!!!”亲见所爱之人,转眼间要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柔珠旋即瞠红秀美的瞳孔,用尽全力反驳道“不准你伤他!!”
这世间,谁也不能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