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寰视静海布防之后,一队人马又浩浩荡荡得折回湳洲城内,此刻天色渐晚,家家户户的房间瓦顶上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相隔十里便能嗅见蒸煮佳肴的香味。
镇湳王道“此刻应该是晚膳之时,父皇从龙宫随身带来的武士们,也已经在半空中兢兢业业值守一日,儿臣恳请父皇准奏,让您的禁卫军轮岗,轮流到三十二岛上吃些热腾腾的饭肴,总好过在天上闻味解馋。”
这是合情合理的请求,独孤九爽快答应了,况且他的九尾也需要补充能量,便纵着九尾钻入静海里去捕猎,自己随便带了卫队,与镇湳王依路返回王府。
王府内早已经安排妥当,假柔珠命人把红艳艳的喜花喜联全部换成端庄典雅的装饰,在露天的院子里大摆筵席,钟鸣鼎食,肴香四溢。
独孤九覌状,似赞似嘲道“你这女人尚算不俗。”
镇湳王冷冷谢恩。
所有人按照等级就坐,待吃喝半晌后,独孤九以银著捡起一块薄如冰片的肉,道“吃过许多好的,但是此味绝佳,不知你这区区王府里,纳了如何精湛的厨子,可叫来让我一瞻。”
镇湳王笑道“父皇言重,儿臣根本没有花太多心思在吃喝俗事上,这盘冰片肘子正是你的儿媳妇,我的准王妃的拿手佳肴,今日在你面前献丑的,父皇喜欢则是极好。”
正说着,假柔珠早换下做饭的围裙,重新盛装出现在众人眼前,周身清香浮浮,根本没有沾染半点油烟熏气。
独孤九略有所思,其他在座各位也埋头默默顾吃,不敢多言。
假柔珠温婉笑道“公爹贵为龙帝,儿媳夜夜祈祷,希求可以尽早孝顺公爹,如今得偿所愿,恨不能再使尽浑身解数。”
独孤九见惯女子手段,知道她是想力证镇湳王的选择是无可挑剔的,孰知独孤九仅是品尝了她精湛的手艺,但是心思里分毫未曾抬举她半分。
镇湳王许是看出端倪,推波助澜道“父皇可能不知,柔儿不仅是厨艺卓群,就是高超舞技,也非凡人所能成就。”
“儿臣可以夸下海口,在这幽幽古国内,根本没有一个人能与本王的王妃相提并论。”
“哦?”独孤九完全不信。
假柔珠似有些迫切,急插嘴辩解道“儿媳自小师从雲山林舞者,习得满身绝世技艺,今夜是真心想给公爹倾力一舞,还望龙帝再品酒之余,给柔珠一个能充分展示自己的机会。”
镇湳王怕她说多错多,暗下狠扫她一眼,假柔珠周身激灵,开阖的樱唇紧紧咬住,再不敢越礼造次。
试想某人若果真得爱极了这位新王妃,不顾皇权利益,也不管江山社稷,如何还能轻易舍得给心爱之人一记白眼?
捕捉到细枝末微之处,独孤九忽然高兴道“不过是些助酒娱兴的歌舞,我在千年内早把眼睛都看烦了,既然她想献艺,便由得她来,也给座下之臣们开开眼界。”
假柔珠闻言莞尔一笑,赶紧驱散了院内表演的歌舞伎人,传人摆上自己专用的道具背景。
这些背景均是些花草树木,模样新颖逼真,栩栩如生,与真正的植物相差无几,不过常开不败,永青难凋,须臾之间,将平凡之地妆点成一处清新幽怨的山涧林荫。
四下忽然静谧无声,一阵如丝如波的音符,层层透过密不间断的繁枝密叶,仿佛涤净所有的嘈杂音质,仅留下最干脆纯粹的清乐,勾撩着所有人的耳朵。
布叶临音瑟瑟颤抖,绢花伴月姗姗起舞,假扮的山林忽然活泛起来,在渐近渐柔的天籁之音中,变成一处鸟静山幽的渺然之地。
在场的人们,包括龙帝被短短的音乐洗礼之后,均是屏息凝神,默默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只一眨眼,丛林里飞舞出一位飘荡着盈盈白纱的绝妙女子,正是镇湳王妃,林荫妙月间朦胧了她的绝色脸庞,但是反突显其婀娜多姿的身段,若有似无的舞姿,越发展现出某种说不明道不出的神秘感。
正是曲动云流滞,舞幽意昆仑。
欣赏许久,独孤九的视野竟禁不住开始凝缩,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最终演变成一种无法控制的专注。
镇湳王妃那种飘忽不定的身姿,在浓绿淡白中间,时而清晰,时而隐约,仿佛在真实与虚假间耸起一道乳白色的屏障,将人引进入了奇幻的梦境空间。
只一盏清茶的空暇,独孤九的眼前产生出前所未有的幻觉,仿佛时空逆转,他又返回了与水儿首次相逢的那个林间夜晚。
彼时,他是上任龙帝最最独宠的皇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刻,再加上少年时期,便已经功法奇高,五大氏族的山川河堰早已经被其游览殆尽。
永远记得那一日在人族的地界,原本是艳阳高杆,忽然天上像流星雨般,滚滚瀑落许多红通通的火石子,亮灼灼连成一片,犹胜遮天蔽日的乌云压境。
其间一颗火石子的形状最为巨大,俨然像一颗蜷缩而起的火球,携带着上千个火石子纷纷砸向附近的一座大山深处。
霎时间砰然的撞击声连绵不绝,独孤九那个时候尚未继承到神龙九尾,在好奇心的强烈驱使下,决定到山上去一探究竟。
一路上扬鞭催马,八翼霄腾的飞速如同穿云利箭,眨眼就到了出事的山林间。
沿途中古木耸立,意境幽怨,但是极其的诡异,话说如此重大的一片火石子砸向林间,竟然没有燃灼任何一棵树木或草丛。
仅有高高扬起的烟尘,和断裂的树干,指引着独孤九继续朝诡异事件的中心地带走去。
直到走入最深处,断林间一大片狼藉的地面中央,静静地站立着一位妙龄女子,那女子的容貌虽然算不上绝代风华,但是却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叫独孤九只看了一眼,就永生难忘。
这就是让他爱了一生一世,恨了一生一世的女人。
水儿,水儿。
此刻她静滞得仿佛流云凝成的雕塑,美轮美奂。
最主要的是,她身上未着丝缕。
仿佛刚刚初生在人间的稚嫩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