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由细看面前人儿的睡颜,一肌一肤,一嗔一哧,为什么从小日日夜夜都要偷看的画影,如今活灵活现得展现在眼前,却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歧视连珠是个女人,不配做自己的敌手,他故意将她丢给独孤斩月,也故意将她白送给端木云,甚至更远的地方。
可是冥冥中,为什么她一来到自己身边,偏偏所有的计划都进展得缓慢而艰巨呢?
傲狠以指尖碰触过虫儿额头的撞痕,虫儿可怜兮兮地微啜半声,以手拨开痛楚的碰触,结果握到了傲狠的手。
他手背上圆溜溜的咬痕,清晰得叫傲狠莫名有些失落。
她现在一定恨透自己了吧?
他这微微一念,险些就是地动山摇。
虫儿沉睡了许久,或是消化了傲狠白送的真气,精神比先前好了些,仿佛大病初愈一般,臭汗淋漓。
她想把手臂伸出被子透透凉,哪知被口被某人掩得扎实,简直把自己粽子一般包裹得紧密。
缓缓走下了地面,虫儿要倒杯水喝,口里干涩得紧,仿佛水分都随汗液自毛孔蒸发殆尽。
两碗水下肚,虫儿深深叹口气,不由得再转身投向窗户的一边,探手推开窗叶,扑面而来的并不是皎暇的月光,而是沉无边际的昏暗,和漫山遍野吃血的妖树。
其实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寂寞。
虫儿翻身上窗,背依窗棂,空洞洞地眼神不由得幻想着自己能重归自由的日子。
如傲狠所愿,她真怕是快疯了,再坚强的心,总也有磨碎的时候。
风来。
诺大的鼋鼍壳界内哪里会有风?虫儿只等对方先开口说话。
绿舌头总是喜欢不请自来,需要它的时候,它总是藏得比兔子还快。
周遭的伏羲树原本安安静静,绿舌头出现的瞬间,居然不约而同地一起掉转树头,四面八方全部朝向小筑的方位。
绿舌头倾吐一下碎绿的星点,伏羲木群仿佛服从调遣的士兵,将树枝野茎一律调至对外,形成刺甲一般的防护。
绿舌头内星绿呈现道:对不起,我不能帮你。
寥寥数语,已将虫儿难以愈合的心,粉碎的更加彻底。
难道说,自己所遭受一切悲惨的时刻,它都在默默观望着?
虫儿几乎失控道“谁要你来帮助我?我的事情,我自己回处理!”
以前希望它出现,如今它出现了,又巴不得赶紧将这个莫名其妙的玩意铲除出视野。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若果真是个厉害的角色,能不能麻烦你从我的身边滚开,有你这个东西成天监视着我,你觉得我心里会好受吗?”
“对不起,你的皮肉里保存有狐妖的气味,所以我只是借存在你的表皮间,根本没有侵害你的身体。”
“而且我本身也并没有多强力的功法,只有与我的主人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绿舌头抱歉得显现道“我被召唤出来,只是为我的主人服务,所以…很抱歉。”
她的皮肉上,有狐妖的气味?
突然,无数个关于荷池,四破,下巴间长痣的美女的梦境,悄无声息的在虫儿的脑海里,反复,重现,叠加。
难道说,她转世的身躯,是由那个被四破嫌弃的狐妖所重新铸就的?
这是什么世道?
虫儿凄笑,“那就滚!”
绿舌头似也不好意思显示“我虽是不能替你出力,但是如果想离开此地,最好能借助神木妖的法力。”
“玉藻?玉藻对傲狠是衷心不二的,我凭什么可以说服她替我卖命?”
“姑娘这样说,是因为姑娘不了解妖族,我们妖族之所以替别人卖命,是因为我们缺乏能统一妖族的首领。”
“以前我们妖族曾有过一位杰出的妖王,他叫峯擎羽,是一位品级奇高的灵妖,万世难遇。”
“只因他想提高自己的妖力,故意设计被人残忍杀死,可是他的力量借助另外一种形式,转移在了别人体内。”
“这个人,糅合了更为优秀的血统,加上峯擎羽的绝世妖力,只为在将来匡扶我们妖族的势力。”
“而我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就在于找到这个人。”
虫儿鄙笑道“你在讲弥天笑话吗?就凭你们这些烂番薯臭鸟蛋,竟敢与幽幽故国的五大氏族抢地盘,我自幼没有上过学,你可不要欺负我没文化。”
“话说,玉藻也是妖,而且是神木妖,不如你俩鸡鸣对狗啡,正好同类之间也更好谋划妖族的未来。”虫儿跳下窗沿,直眸绿舌头的正面。
绿舌头娓娓长谈“不可以,她与你根本是比不得的次等品,我靠她,不若靠你有保证。”
“你看,你又淘气,”虫儿冷嘲热讽道“我如今像个废物一般,叫傲狠折辱殆尽,又怎么能够得上你的高要求呢?”
今日一事,虫儿前所未有的受挫,连潜意识里也不禁自暴自弃。
“玉藻是神木妖,借助美人儿们天生的阴媚气,由盐胎育化而生。”绿舌头准确无误地指出玉藻的出生,若非虫儿当时亲眼所见,一定会疑心绿舌头胡诌八扯。
“而你仅是借用狐妖的肉身,托生转世,骨子里流得仍是连珠高贵的血,这点玉藻根本比不得你,姑娘毋须妄自菲薄。”
听人奉承自己,该是人生最开怀的乐事。
可是虫儿毫不稀罕,“你也只求个全身而退,完全不用拍我的马屁。”
这世界上,想利用自己的人,所寻思的借口,未免也太各种各类了。
“姑娘错了,全身而退的不仅是我,还有你,和你的孩子……”
孩子……
它竟敢提她的孩子!
虫儿“噌”得自窗沿弹跃,双脚横踢向绿舌头的舌心,双足间绷直若弓,笔直刺向该死的投机者。
“不许提孩子的事情!”
绿舌头不躲不避,叫虫儿一脚踢得乱如飞花。
“你在我身上掩藏如此之久,就该规规矩矩做妖,谁准你让玉藻感受到你的存在,谁准你要提我的孩子!”
否则,玉藻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自己。
虫儿好生气,分明只要自己一个人受罪便好,为何总要拖累腹内的胎儿岌岌可危。
就在刚才,就在每一次,她都切切实实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凭白得了“连珠转世”的恶名,竟白痴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无法悉心保护。
她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