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何得知?”纪青盈奇道。
太子沉了沉:“这料子,是当年先太子过世的时候,皇后娘娘用来裁制素衣的。虽说卑不动尊,中宫不需着素,但娘娘实在悲痛。后来……娘娘便将料子都留给了宝音。”
纪青盈听得背脊发紧:“那我用着是不是逾制?”不自觉地,便握住了太子的手。
太子上下看了看纪青盈:“那也不至于。这是江州素锦,没什么品级限制。”拍了拍纪青盈的手背,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出去,“孤先去了。”
纪青盈见他神色疲惫中又多了三分沉痛,知道太子大约是想起了旧事。而且在祈元殿这样的祭礼之所,更不适合多加亲密,这样赶紧分开是对的。
可是,道理明白归明白,太子抽开手那一瞬间,她还是有些什么异样的感觉在心里微微惊动,颇有些不大好的预感。随后半日的祭礼,纪青盈就有些心不在焉。
原本她对这些繁复礼节就不够熟悉,因着频频分心想到太子,就更多了几样错处,颇引来了些宗亲命妇的注目。
待得黄昏时分,整日祭礼终于结束,纪青盈按着身份走在梅侧妃后面,跟随着一起出祈元殿,下台阶的时候看见太子走在前面,而宝音乡君因为是栾氏女,不与妃嫔在一处,反倒离太子更近些,心情越发复杂。
于是在还剩三级台阶的时候,不知道是被谁踩住了裙摆,纪青盈登时重心不稳,低低惊呼一声便向下扑跌,身前的梅侧妃、身后的薄良媛都被牵扯着一起摔倒。
“啊!”
一片惊叫混乱,东宫妃嫔登时乱成一团。
太子自然立刻折身回来查看,长眉紧锁:“混账!这是做什么!”
“殿下,纪昭容应该不是有心的。”梅侧妃似乎扭到了脚踝,楚楚可怜地站不起来,但还是为纪青盈“开脱”了一句。
纪青盈因为解锁了武艺,其实身体要矫健的多,反倒没什么事情,自己旋身晃了晃就站住了。
而薄良媛也跌倒了,只不过她动作也很快,咬牙低头,捂着手肘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宝音乡君快步跟过来,直接箭步上前,插在太子与梅侧妃之间,出手去搀扶梅侧妃。
梅侧妃目光闪了闪,但也只能借着宝音乡君的手先起身。
太子则又上前一步,看了看薄良媛的手肘:“伤着了没有?”
薄良媛摇了摇头:“臣妾没事。”
太子扫了一眼纪青盈:“笨手笨脚,这也能摔倒?”
纪青盈看着太子先去查看薄良媛,心里已经是莫名的翻江倒海,此刻闻言便低了头,不想说话。
太子侧头吩咐人将受伤的梅侧妃与薄良媛都各自送回自己的轩馆,又扫了一眼纪青盈就转身去了。
纪青盈在周围的议论纷纷里愈发觉得难堪,但也只能咬牙先将最后的这一段路走完。
等到回了梦蝶轩,纪青盈匆匆将衣裳换了,便叫绿萝在外头迎着。她心里隐约觉得,太子大约是会过来看她的,就像之前一样。
然而等了又等,直到天都黑了,还是没有等到太子,只是得到了太子去薄良媛碧萝轩的消息。
纪青盈气得晚饭也没吃,草草洗漱了就躺下想睡觉,然而翻来覆去了半天也睡不着,顺手将恩荣香盒摸出来看了一眼——【48,恩宠值-2】。
妈蛋!
纪青盈更怒,毫不犹豫就——喀嚓!
“昭容,这件素衣还挺好看的。”小苜蓿将宝音乡君给的那件衣裳展开在纪青盈面前,“您明天就确定穿这件吗?”
纪青盈定了定神,是的,这是九月三十的晚上,刚刚存档的时刻了。
“哼,剪子给我。”纪青盈冷冷吩咐了一句。
小苜蓿整个人一抖:“昭容,您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刚才不是还想着明天就能见到殿下了么?”
“想那个做什么?”纪青盈从绿萝手里接了剪子,直接动手将那素衣的长裙摆剪了两刀。
“昭容!”小苜蓿惊道,“您就算不喜欢这衣裳,也别……”
“谁说我要剪坏它。”纪青盈将剪子递还给绿萝,在裙摆上比了比,“你们就按着我剪开的这个口子,沿着这条线给我这样剪,再用丝线虚虚缀一下。”
她想明白了,宝音乡君所给的素衣裙摆要比一般人的稍微长一点,有那么一点点拖地。其实这样的设计是好看的,尤其是在跪伏的时候也能将鞋袜完全挡住。只是这样的长裙摆就比较容易被踩住,所以纪青盈决定叫小苜蓿和绿萝等人一起动手,将素衣的裙摆改成好像邮票一样的结构,如果有人踩住她的裙摆,就会直接撕掉那一片,这样她既不会摔倒,也能看见到底是谁踩她裙摆。
至于太子么,他看起来又疲惫又憔悴又沉痛,真的好可怜哦~
那么就让他的解语文竹安慰好啦,她才不要管!
转日一早,祭礼开始。
纪青盈还是穿着看似相同的素衣前往祈元殿,太子照旧现身,至于那个在祭祀礼节之中间隙的相见片刻,自然还是在同一处回廊转角。
“你怎么穿了这样一件衣裳?”太子皱眉的神情别无二致。
纪青盈心里压抑了一晚上的怒火又被勾了起来,抬眼看了看他:“江州素锦而已,臣妾穿着也不算逾制。”
太子皱眉更紧:“你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有什么事?”
纪青盈直接转开了目光:“没有。”
太子本就疲惫不堪,但见纪青盈这样情状,又觉得不对,咬了咬牙,才忍着头疼耐性子追问:“受了什么委屈?跟孤说一声。”说着,便伸手去牵她。
纪青盈退了半步:“殿下,到底是在大祭,您先进去吧,臣妾也要去了。”言罢转身就走,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太子。
太子皱了皱眉,到底也不便再追上去,只得暂时不提。
后半日的祭祀,纪青盈终于觉得心里的恶气出了一点点,加上她其实已经经历过一次完整的祭礼,这次再走流程就熟练多了,因而整日顺顺畅畅的,几乎没有错处就完成了祭礼。
到了黄昏时分,又是所有人列队离开祈元殿。纪青盈特意在起身的时候拉了拉裙摆,确定只要再一用力就能撕下半片,才施施然走在梅侧妃后头。
果然,到了还剩三四节台阶的时候,那熟悉的力道传到了她裙子上,“撕拉!”一声裂帛大响,纪青盈的裙摆直接被拉开了一大片。
而那脚下踩着素锦一角的罪魁祸首也是脚下一滑,向前跌倒——居然是虞奉仪。
“啊!”
又是尖叫、混乱、跌成一团。
这次因为是虞奉仪从后头跌下来,纪青盈算是有点预备,反手一接就托住了薄良媛。可是虞奉仪在薄良媛身后稍远小半步,这一下滑冲的力量有点大,纪青盈虽然撑住了一刻,足以让梅侧妃赶紧躲开,但到底还是接不住两个人的冲力。
于是当太子转身过来的时候,跌倒的就是三个人,薄良媛还是磕到了手肘,虞奉仪只是跌坐了一下,而纪青盈则是光荣地扭到脚踝,但是还没到梅侧妃那样楚楚可怜站不起来的地步。宝音乡君又是快步冲过来:“这是怎么了?”
纪青盈赶紧硬撑着站了起来,避开宝音乡君的手:“臣妾没事。”
宝音乡君这一下略有些尴尬,不由望向太子。而太子则是上前一步,望向薄良媛:“伤着了没有?”
纪青盈连薄良媛那句“没有”都懒得听,在太子刚一迈步的时候就直接咬着牙向前走,就跟没看见太子一样。
这下,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宠冠东宫的纪昭容在给太子甩脸色。
可是,更让人注意的还是这次众人跌倒的原因——虞奉仪脚下踩着的那一片江州素锦裙摆是怎么个意思?
太子冷了脸,看了一眼梅侧妃:“你如今代执东宫,看着办罢。”言罢也拂袖去了。
纪青盈由小苜蓿和绿萝扶着回了梦蝶轩,进门就立刻换衣服洗澡,顺便叫人煮甜汤。至于很快赶到梦蝶轩送跌打药的德海公公,纪青盈连见都没有见,只叫小苜蓿拿了个大大的红包出去赔笑脸,反正太子现在也是在薄良媛那里,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泡热水澡放松休息了。
理论上,她成功了。她揭穿了虞奉仪踩她裙角,她给太子甩了脸色,就算恩宠值还是跌了又怎么样,起起伏伏怕什么,最终能走到终点就行了。
至少这次就算是恩宠值跌了,也是她甩着脸色跌的,不是陪着笑脸和小心跌的。
可是她还是不高兴,所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脚踝扭伤虽然不严重,也还是有点酸疼,而跟太子这样冷脸相对,她心里有些痛快,却并不能开心起来。
那又怎么样,去找你的解语文竹啊!
太子,王八蛋!
纪青盈恨恨想着,同时在热水里狠狠捏着那棉布巾子,简直恨不得将那巾子绞成十八街麻花。
“那么用力干什么?”疲惫而熟悉的声音忽然在浴桶旁的屏风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