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恭妃的意外召见,期间透露出朱翊钧病重的消息,都让李秘有些始料未及,不过李秘入京之前便已做过最坏的打算,遇事也就不慌不乱了。
念及王恭妃的意图,李秘也直言不讳,开门见山地问道。
“娘娘,皇上的病情可大可小,娘娘处境也不算好,如此谈论皇上的状况,若让人知晓,只怕要惹来大麻烦的……”
李秘也是试探,此言一出,屏风后头沉默了许久,王恭妃终于发话道。
“孩儿,你到门外守着。”
朱常洛闻言,也有些警惕地看了看李秘,脚跟挪动,估摸着是想绕过屏风去劝说母亲,不过平素里也是听话惯了,终究还是走了出去,将门又关了起来。
古人十三四生儿育女也是常理,这朱常洛才十二三岁,王恭妃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岁,三十不到,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辈分礼法,需要顾忌的东西太多。
眼下真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便是最大的把柄,即便两人只是隔空说话,但凡消息走漏,无论是李秘还是王恭妃,只怕都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了。
这其实也是王恭妃在展示自己的姿态,对于李秘,她其实已经全无保留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屏风也就失去了意义,王恭妃从后头走了出来,李秘也抬起头来看了看对方。
这王恭妃虽然深居冷宫,但毕竟是妃子,气色稍显成熟,但身段面容都保养得极好。
虽然只是寻常宫女,但也是千挑万选才入得宫,姿色气度都是上乘的,再者说了,她也经历了这许多事,举手投足之间也就满是雍容与成熟。
恭妃娘娘也是鹅蛋子脸,虽然比不上甄宓,但毕竟是生养过儿子的人,又久未承雨露恩泽,身段丰腴,尤其穿着僧服道袍,更是将那曼妙婀娜的体态衬托得饱满而突兀。
李秘也不敢多看,便稍稍偏过头去,恭妃却款款走了过来,李秘甚至已经能够嗅闻到她那温热的体香!
“李指挥,你该知道妾身让你进来是冒了多大风险的,我娘儿俩将身家性命都搭上了,难道还换不来你的信任?”
既然摊开来说了,李秘也不再藏着掖着,朝恭妃道:“娘娘厚爱,李秘自是感铭肺腑,只是皇上惊吓过度以至于中风不起,李秘就是最大的罪人,只怕谁都保不住,恭妃娘娘此时找李秘过来,又能成甚么事?”
李秘说的也是实情,但恭妃却摇了摇头,朝李秘道:“史指挥对你是青睐有加,让我母子务必要亲近你,妾身只是个女流之辈,对朝堂上那些事儿,是一窍不通,可史指挥说了,往后想要望子成龙,便该仰仗李指挥……”
“皇上病重,势必要托孤,郑贵妃最是受宠,又一直想让朱常洵那孩子入主东宫,眼下必然有所动作,可李指挥你也看到了,妾身母子势单力薄,又幽居冷宫,不找你来商量,又能找谁?”
李秘如今是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帮助王恭妃母子?再说了,朱常洛登基之后,只做了二十四天的皇帝便驾鹤西归,史称一月天子,从大明朝的长久利益来看,朱常洵比朱常洛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这可不是单纯的从个人好恶来做抉择,王恭妃的人生经历固然让人同情,但郑贵妃得宠多年,势力庞大,满朝尽皆党羽,郑承恩等皇亲国戚也是把持大权。
若让朱常洵当了皇帝,固然有守旧的东林党等文官集团极力反对,但总比只当了二十几天皇帝的朱常洛,要更加的稳定。
当然了,若李秘能够扶持这对母子,约束朱常洛,或许能够改变历史节点,让他成为长命的皇帝,而李秘作为最元老的从龙之臣,母子二人对他言听计从,这大明朝的走向,指不定就要落在他李秘的手里了!
不过万历年是个极其特殊的时期,万历皇帝是大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统共在位47年,而他儿子朱常洛在位24天,一个在位最长,一个在位最短,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既然万历皇帝朱翊钧能够在位47年,那么今次应该只是虚惊一场,可这一切都因李秘的到来而改变,自己种下的因,就要去摘结出来的果,因为自己而引发的危机,或许也只有李秘自己去解除。
眼下谈甚么立国储之事,或许还为时尚早,与其如此,倒不如想方设法去看看朱翊钧的情况才对。
李秘白日里是见过朱翊钧的,此人正当精壮,年富力强,又怎会因为一声爆炸而被吓得半死?会不会这其中另有隐情,亦或是有人想趁机暗害朱翊钧,而后栽赃李秘?
念及此处,李秘也朝王恭妃安慰道:“娘娘切勿焦躁,宫里人多嘴杂,消息也传得玄乎,皇上洪福齐天,龙体稍有欠安也不需太过担忧,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皇上那边的具体情况……”
“臣甫入京城,初来乍到,也不惯熟,娘娘在宫中日久,想必该有些知己姐妹耳聪目明,机灵聪颖的,不如向她们打听打听情况再做打算?”
恭妃听得此言,也是摇了摇头,朝李秘道:“郑贵妃对我母子恨之入骨,妾身深居简出,逆来顺受,才得了安生日子,人人避之尤恐不及,哪里还会与我亲近……”
李秘也是轻叹一声,这对母子也确实过得艰苦,想了想,李秘又朝恭妃道。
“娘娘虽然深居冷宫,但毕竟是皇上册封的恭妃,名正言顺,平素里该有专门的内人伺候才是,不知是由哪位公公负责这里的事务?”
恭妃听得李秘如此发问,也有些不解,不知李秘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问起这等无关紧要的问题,便如实回答道。
“皇上早先只是派了太监孙暹过来,三天五日走一趟,后来让皇太后知道了,气恼了一场,皇上也是赌气,便让大公公王安过来总领事务……”
“王安公公倒是尽职尽责的一个人,对我母子用度也从未短缺……”
“王安?”李秘便是由王安领进宫里来的,听得这名字,也不由心头欢喜。
这王安可是大明朝历史上为数不多,死后没有被冠以奸佞之名,也算是个好太监,无论是早前的作为,还是以后国本之争,红丸案乃至于移宫案等等,这几十年间但凡出现内宫之乱,都多亏王安从中扶持,乃是个内宫砥柱一般的大太监。
李秘对这段历史也不太熟悉,自然不知道王安还有这等履历,但在他看来,无论如何,王安都是朱翊钧身边的亲信,想要了解朱翊钧的情况,这王安却是最佳人选!
李秘掩饰不住眼眸之中的惊喜,却也真真切切让王恭妃看在了眼中,她可不是愚蠢的妇人!
李秘抬起头来,正好与她四目相触,李秘也鼓励地点了点头,王恭妃微微一笑,便朝外头道。
“孩儿,你去把王安公公请过来,就说母亲忧思过度,晕倒在床,让他赶紧过来看看!”
外头的朱常洛想来也经常给母亲跑腿,不多时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想来该是跑出去了。
朱常洛这么一走,房中二人难免尴尬起来,正事儿也谈完了,李秘也不好久留,朝恭妃道:“臣且先告退,娘娘只消在内室等着,一会儿王公公来了,臣自有计较……”
王恭妃还待挽留,李秘已经转身走了出去,她看着李秘颀长挺拔的背影,眼中难免滑过一丝失望,不过很快就被羞耻感给淹没了,红着脸走回到了屏风后头去。
李秘走出那神堂,夜风一吹,整个人才轻松起来,但鼻腔之中仍旧残留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想想适才的场景,李秘也是内心叹息,这深宫内院也是害人不浅的地方,埋葬了多少美好又无辜的青春与风情……
李秘也吃不准王安会不会来,毕竟朱翊钧情况不妙,身为贴身太监,王安又如何能脱得开身?
李秘这般想着,又预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不知不觉便听到了脚步声。
这冷宫也实在是清静,不过说来也是让人佩服,王安身材高大,但走路却如猫儿一般,半点声音也无,倒是朱常洛脚步沉重,也不知是否因为扯谎的原因。
见得王安入了房门,李秘便从暗处出来,先在外头听了一阵。
王安也是不敢胡乱闯进去,只是在外头问候,而恭妃则哭哭啼啼,想要询问皇上情况如何。
结果王安却是大声呵斥,责怪恭妃不该在这个时候问这些问题云云,里头倒也没有恶意,反倒是有些气恼,估摸着是恨铁不成钢,认为恭妃蠢笨,不会保护自己。
李秘可没想过要靠恭妃来问消息,对于王安这种谨小慎微的人,苦肉计是行不通的,之所以让恭妃上演这一出,只不过是想将王安引过来罢了。
李秘也不再迟疑,推开门来便一闪而入,顺手关上了房门!
“是你!李秘你可是天大的胆子!竟然闯进恭妃娘娘的寝宫来!你也是在朝为官的,岂不知这是杀头的大罪!”
李秘自然又岂会被这太监给吓到,只是微微一笑,朝王安道:“王公公带我入宫之前,该是把李秘的底细都看了个清楚的,李秘又岂是这样的人,王公公难道是在质疑皇上用人不孰?”
王安也是冷哼一声,朝李秘道:“你也别在爷儿们面前巧言令色,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皇上既然要绑了你,就该乖乖躺着,私自逃脱已经是大罪,闯入恭妃寝宫,更是罪加一等,如何还敢信口雌黄!”
王安也是一时口快,没想到却让李秘抓住了话柄!
“我怎么记得是王公公下令绑的我,甚么时候王公公能够替皇上发号施令了?照着宫里的规矩,就凭王公公这句话,只怕不是杀头的罪,也差不多了吧?”
王安也是陡然醒悟,老脸憋得通红,却是哑口无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