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
孙茹在沉重的梦魇中醒来。
几天来,她几乎是天天在梦中哭醒。
易青放心不下她,就在她的房间里紧挨着她的床打了一个地铺,方便照顾她。
“依依……依依呢?依依还没回来?”醒来的孙茹喃喃的自语道。
“我在!”一个声音轻轻从门外传来,然后,屋子里的小灯亮起——一个倩丽的身影跨过了易青,坐在孙茹的床边。
易青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二人道:“你们姐俩的感情倒好。小茹这两天非常想你……小茹,依依刚下飞机,直接就赶过来了。”
依依轻轻的舒展着手臂,把孙茹整个拥进自己的怀里,象个温柔的母亲一样,给人以安详、宁静的力量。
“依依,我爸爸走了……孙茹紧紧的抱住了依依,幽幽的道:“我没有爸爸了。”
依依没有说话。她轻轻的摇晃着、拍抚着孙茹的身子——闻着依依身上自然沁出的幽兰体香,孙茹象个孩子一样渐渐的睡去了……
依依给孙茹系好睡袍的带子,小心的扶她躺下,盖好了睡毯,一边冲易青做了个手势;易青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关上了小灯。跟着依依走了出来。
孙茹睡房外面是一间套间的客厅——这是跟华星有长期合作合约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华星集团在香港拍戏地时候,剧组的一些重要人物、外请的明星等,都住在这里。
易青随手带上了孙茹的房门,和依依两人在客厅里坐下。
依依笑着挽住他地胳膊。柔声道:“最近忙坏了吧?看看,黑眼圈都出来了。”
易青微笑着伸过脑袋去和她轻轻靠在一起,两人闭着眼睛轻轻的晃动着身体,享受着这忙碌生活中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杨娴儿跟我回来了,她急着回去看儿子,”依依轻声道:“小意和宁姐留在美国,等映期完了再回来。”
“恩……”易青轻轻的应了一声,握着依依的手,道:“小茹真可怜。你这两天多陪陪她,找些事情让她分分心。别老让她闷在屋子里想东想西的。”
“好,”依依点头应着,忽然抬起头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电话里听的迷迷糊糊的,我先前在美国还担心宇通集团要不利,后来怎么会……小茹的爸爸怎么就出事了,还和她舅舅有关系?还有那个马丽丽,不就是以前那个冯丽丽吗?”
易青苦笑了一下。叹道:“唉,这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事情是这样的……”
……
听完了易青地叙述。依依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真复杂……”
易青耸了耸肩,道:“其实许多细节我也是猜测,他们内部的事,我们也不全知道。现在我反而担心……”
“华云丰!”依依立刻接道:“是不是?”
“是!”易青欣赏的看了依依一眼,伸手抚摩着她柔滑地脖颈,笑道:“还是我们家依依跟我心灵相通。”
依依咬着下唇凝思了一会儿,慢慢的道:“其实,事情明摆着了。华云丰明明和小茹用绝对股权控制住了宇通的董事会。却故意瞒下这个消息,甚至切断了小茹和你们的联系,让我们华星把所有资金投入股市和小茹的爸爸对耗,分明就是想套住我们地资金……换句话说,他也想要西北的新影城工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易青冷冷的道。
“谁是渔翁现在还说不定呢!”依依握着易青地手紧了紧,道:“你有什么打算?”
易青笑道:“我还需要有什么打算?这次我及时发现他的企图,让孔儒套现之后低位买进,随着四大炒家的托市多赚了十几亿,资金方面已经不成问题;更重要的是,西北新影城工程的标卖会只剩下三天了,华云丰就是神仙,他能有什么作为?现在对华云丰来说,他最先需要解决的两个问题,一个是取代小茹的爸爸登上宇通集团董事会主席的宝座;另一个就是要统一长乐帮,除掉马火旺这个心腹大患……他还有空把手伸到西北来?”
依依点头道:“光凭小茹手上握紧的宇通17%地股份,她在董事会只有一票,不知道能不能阻止华云丰当上宇通主席?”
“现在最关键的人物,不是小茹!”易青道:“根据美国的法律,孙云博死后,他的遗产应当由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妻子华云清继承;也就是说华云清现在掌握着整个宇通45%的股份,是宇通最大的股东。当然,她在继承孙云博的股份的同时,也得继承他的债务,也就是说,她必须负责偿还孙云博欠宇通集团和亚洲银行以及我们华星股东们一共七十亿美圆左右的债务,只有清偿了债务,她才能继承这些股份,如果她放弃继承这些债务,那么孙云博的遗产将会被拍卖抵债。我看,这笔钱她是无论如何拿不出来的,现在,就要看她的决定了——如果她放弃继承遗产,那么孙云博的宇通股份将被宇通现有的董事和股东们重新注资分配,到时候谁能掌握宇通,还得有番争斗;可是如果她和华云丰是一条心,那她就可能借着还债,把股份全部转让给华云丰,到时候……”
依依骇然乍了乍舌,摇头道:“那不是前门逐狼,后门入虎?这位华云丰舅舅可比心高气傲的孙爸爸难对付多了!易素,要不……你陪小茹飞去美国和华……和小茹的妈妈谈一谈,看她的态度如何?”
“不用了。”易素看向依依,微笑着道:“小茹的妈妈,明天到香港!”
香港的夏季,来得极早。
一场微润的夏雨,把机场的地淋的湿漉漉的,空气中漂浮着一点凄凉怆然的味道。
人死如土为安,尘归尘,土归土。孙云博的作为一个基督教徒,根据他的遗孀华云清女士的意愿,将由华女士亲自将他的灵柩用专机送回美国,在他当年受洗的教堂的墓园安草。
华云清乘坐的飞机晚点了半个小时。
易青背着手,站在沾衣不湿的微雨之中,水气润湿了他的头发,风吹衣动,如细雨中一杆挺直的标枪。
就在他身后四五米的地方,无声的停着一辆黑色的加长房车,六扇车窗都拉着帘子,间或有一两声雨刷拉动的声音——唰、唰、唰……衬着这宛如暗夜中行来的怪兽一般的车子益发的神秘。
易青知道这车里坐的人是谁。
他不下车,易青就装做不知道、没看见。
飞机终于到了。
易青挪动了一下身子,拉长了脖子向大厅出口望去——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一个女人显得格外的耀眼。
她走在拥挤纷杂的人群中的样子,就象一个欧洲传承了十代以上的某个公爵或伯爵的贵族女眷,走在庆祝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凯旋归来的宫廷酒会的红毯上一样——那种高贵和雍容,以及发自灵魂里的矜持与娴静,会使得在如潮般的人流中,任何一个男人、或者女人,都会在人群中第一眼把她挑出来,然后忍不住由衷的在心里赞叹一番。
易青听到了身后的房车打开车门的声音。
不得已,他只能回过身去,对走下车来的华云丰点头笑道:“华先生,您也来啦?小茹今天不舒服,让我来接她的妈妈。”
华云丰凝视了易景片刻,随即转过了头去,淡淡的道:“叫华先生多生分,你还是可以随小茹,叫我一声舅舅。”
说着,不等易青说话,华云丰已经轻轻一点手杖,满脸柔情的微笑着,向走出大厅的华云清迎了上去。
华云清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蕾丝连身裙,戴着一顶遮阳圆帽,帽沿上垂着一圈恰好能遮住脸的半透明的黑色薄纱,还簪着一朵白花——这是一身标准的西式丧服,标志着女性对亡者的追思和忠诚。
她听见迎面而来的熟悉的脚步声——这个声音二十几年来常在梦来常在梦中响起,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
这脚步声,此时听来竟是如此的陌生。她抬起头,冷冷的盯着华云丰看了一眼。
这一眼中的冷漠和绝望以及隐隐的愤恨,让华云丰愕然停住了脚步。
华云清再没看他第二眼,直接从他身旁擦身而过,走到易青的面前,道:“谢谢你来接我,把你的车开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