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营诸将见驱兵至抵淮泗以来,连番战事大有不利。聚议军情多谓与其在此周旋难胜,日久粮饷路绝恐覆三军,不如且还北平择机卷土重来。
朱棣见众将萌生退意军心多有摇曳,面色冷峻沉声道:“孤王靖难举兵已近历三载,所以屡有胜场却不能毕功,皆因未怀一举南下京师之决心。今我三军南征驱驰数省,眼见金陵在彼余数百里,如何能再返北平功归一篑!诸位能随我起兵本王都视作兄弟,如今若有退意去留自便罢!”
诸将听了这话知朱棣心意已决,一时面面相觑不敢复言。道衍、朱能等见众人情绪低落不乏沮丧,当即纷至各营勉励诸将士重整旗鼓。
柳少阳自回本部检点麾下,眼瞅昔日五行门中旧识又有数人送命。算来洪泽水寨带至北平投入燕营的五百兄弟,经年数十场恶战到得此际,纵然自己尽力回护,也已然折去两百有余。一时默然回到帐中,心头又是忿然又感悲伤。
正是恨懑神伤之际,忽见玄青打帐外入内,笑着道:“门主,咱们的老朋友打中州来了,你且猜猜是谁?”
柳少阳闻言一怔,旋即讶然道:“打中州至此……莫不是小黑兄弟来了!”玄青脸上带笑还未相应,外面已有人掀帘窜入帐中,口中嚷道:“少阳哥,几年不见还记得我这老朋友么?”
只见这进帐的是个汉子着身粗布衣衫,面色黝黑满脸笑容,正是当年柳少阳率众人离开鸡公山时,就别过未见的幼时玩伴小黑。
柳少阳乍见果真是他,心中登时一扫愤懑,转作笑颜道:“你是怎么寻将来的,好兄弟我怎能忘记!这次你远道赶来,说什么都须得好生聚上一聚。可惜我这营中行伍仓促只有寻常酒肉,咱们将就着边吃边说罢!”
小黑咧嘴笑道:“少阳哥这几年横扫南北,就连中原百姓也尽都知晓了。那些个府门中的差官只要听了你的名字,无论何等凶戾之徒也要骇然失色诶。你有好些年没有吃过我做的饭菜了吧,何不这便把咱们在此间的昔日兄弟尽都叫来,就算再为仓促小黑也要亲自下厨,给你们摆上一桌!”
柳少阳听他说到“昔日兄弟”几个字,心头又是黯然一恸,旋即差人把金玄策、莫凌涛、陆伯渊等五行门旧人尽数唤来,小黑径至伙房没些许功夫,果然烹出七八样苏淮菜肴。
众人围了一桌,叙起先前别情来。小黑听闻吴冠雄等人已然身死,叶小青亦落得香消玉殒本已难过。又见金玄策折了条臂膀,其余之人也多少带伤,怔然良久喟叹道:“想不到两淮惊变之后,当初劫余的兄弟又多有折损!”蓦而话锋一转道:“好在事多磨难终归可期,我这回来寻大家伙,就带了有好消息呢!”
诸人听他这么一说,尽都停下杯箸听他细说。小黑自幼流浪江湖,瞧尽了市井巷陌里的说书杂戏,本就口才甚好。如今见众人来了兴致,清清嗓子侃侃道:“你们身在行伍可能多有不知,小黑我就在信阳开间酒肆,江湖上的各路消息可都是一清二楚。半年前丐帮帮主聂行空也不知何故暴毙而死,帮中的六大长老为推举新帮主分作几派,一来二去便闹得僵了险些酿出火并。白莲教趁着机会打压丐帮,两帮接连数月冲突不断。只因那白莲教凶戾丐帮又人心不齐,时候不久白莲教便大占上风,抢占各处山泽码头舟车店肆,俨然成了中原地头上的江湖第一大帮!”
众人身在燕营久不履江湖,听闻聂行空已死丐帮四分五裂,倒也都是暗自欷歔颇绝料想不到。
小黑说到这里朝柳少阳瞧来,继而道:“少阳哥,当年咱们五行门北上中州,你曾与丐帮里的卓成盛卓长老有些交情。那老爷子如今分舵的地盘尽被白莲教强占了去,折了好些兄弟抵敌不过,只得领着数万舵中弟子南走信阳,方才勉强暂且落脚。”
“小黑我眼见这伙人虽已落魄,倒也不强讨恶化多是江湖好汉。所以前些日子动了心思寻到那卓长老,几番打问探了此人心意。他说久闻燕王雄才大略可主四海,愿带众弟子助燕兵南下,唯盼燕王靖难功成之后,能剿灭白莲教之患还江湖清净太平。小黑我这些年虽已做了寻常百姓,也总盼着众兄弟能早日功成安顿。眼下得了这等讯息,就紧忙赶来与大家伙知晓!”
五行门众人正为战事胶着烦闷不已,听闻丐帮愿意相助燕军,能凭添臂助都是喜出望外。柳少阳旋即将消息禀与朱棣,朱棣虽贵为藩王却素喜结交江湖之士,自也知晓丐帮声势名号。当下令营中摆办酒席,迎款卓成盛及丐帮众弟子,答允靖难功成清剿白莲教妖祟,复使丐帮重返中州。
那卓成盛为白莲教逼迫所欺,一时势穷本想碰碰运气。他不意朱棣尊为北疆雄主,竟能如此结交看重江湖之士,感铭五内心意更决。
其时朱允炆得知战事连捷难免骄乐,以为燕军且遁更听得一班廷臣迂腐之见,奏云京畿兵马系属国本不可多用,以何福、平安所督十数万军足以荡平余贼。随即下诏召回徐辉祖所率京营之军,如此一来南军比之燕兵较多无几。
朱棣遂遣卓成盛率丐帮众弟子四散而出,搅扰游袭南廷各处饷道樵采,打探各处南军遣调消息。这些丐帮中人本就混迹江湖,暗入南廷镇城乡野无需乔装。如此一来南军各地所筹饷粮军械频丧,顾此失彼防不胜防。
那都督何福眼见粮饷不济军心浮动,无奈只得一面令本部兵马退师灵璧以便就粮,一面遣讯骑至平安军中,约他亲率兵卒押运粮械往灵璧营中合军一处。
平安得了此讯不敢耽搁,好不容易凑齐数十万军所需粮械,亲点起精兵六万为卫运往灵璧。
他哪里知道自己这厢甫才上路,消息已经由丐帮的眼线传回了燕营。朱棣得报大喜升帐调军遣将,尽设伏兵于必经之路各处准备停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