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结束之后,加布里埃尔令赫尔墨斯的右眼投射出雪莉刚传送过来的3d地图,他一直在仔细省视,似乎在确认和判断什么,十五分钟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能走了吗?
加布里埃尔对兰德尔问道。
嗯,没问题了。
兰德尔点头。他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了,暗沉的石灰色和藻绿色,狭窄的空间,晃动的影子,令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加布里埃尔掏出id卡,随手扔进了暗河里。
噗咚一声,id卡在污水里溅起一朵水花,迅速沉了下去。
兰德尔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
丢掉你的id卡。
加布里埃尔低声说。
id卡会自动跟踪记录你的位置信息。丢掉它。
id卡是帝国颁发给市民的电子证件,记录帝国所有市民的信息,直接和人务省总机连接,交流和存储,可以瞬间找出最新的个人情报,也可以根据id卡自带的定位系统,追踪定位任何一位市民的位置。
在警察也不再安全的情况下,带着id卡,就像一个逃亡的人在随时向外宣布自己的实时位置,这对在外逃亡、躲避危险的人来说,是件相当危险的携带物。
加布里埃尔要求自己丢掉这个危险的携带物,但是
从来没有人会选择丢掉id卡。
id卡代表着帝国内的一切生活,无论是购物、付款、出入公司或者家里、搭乘交通工具,都需要用到id卡。
最重要的是,id卡也是银行账户和通讯终端。扔掉id卡,就等于切断一切经济来源和外界所有的联系。
丢掉,自己将失去向外界联系求救的媒介。
不丢,id的追踪定位功能可能将自己和加布里埃尔推向死亡深渊。
紫色的眼眸凝视着兰德尔,不催促,也不试图说服,那是一双没有感情的冰冷双眸。
短暂的挣扎与纠结之后,兰德尔抬起手臂,将id卡丢进了暗河。
跟紧赫尔墨斯,现在是23点11分,时间紧迫了,23点30分之前赶到那里,不然就会来不及。我不会像刚刚那样等你,如果你想活下去,就拼命跑吧。
加布里埃尔再次跑了起来。
id卡丢掉之后,他们的光源从id卡换成了赫尔墨斯。它像是一只代表着生存的希望之鸟,散发着光芒飞在他们身前。不同于id卡的稳定,赫尔墨斯带来的光源忽上忽下,他们两人纷乱的影子一时间充斥在管道内壁。
有什么会来不及?
地狱列车。午夜零点准时发车,过时不候。
列车?这里怎么会有列车?
它一直都在,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有人乘坐吗?
当然有,乘客未曾断过。
列车的目的地是哪里?
啰嗦。你只会问问题吗?
加布里埃尔睨了他一眼。冰冷的紫色,他自觉闭上嘴巴。几句对话的同时,他们已经跑过第四个弯了。
随着时间推移,管道开始发生变化。
暗河变得越来越宽,脚下的平台开始越来越窄,连管道本身也开始便窄了。不知道跑了多久,赫尔墨斯速度慢下来,他们的面前开始出现了一堵墙。
死路。
已、已经是尽头了?
抬头!
在他们伸手能够够到的高度,有一根生锈的铁质管道镶嵌在墙壁内,直径大约是半米的方形管道,似乎是排气管,黑黝黝的管口,不知道会延伸到哪里去。
要爬进去吗?
对。
加布里埃尔的背后仿佛插了一对翅膀,兰德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加速助跑轻松一跃就钻了进去。
自己爬进来。
加布里埃尔头也不回地开始顺着排气管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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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安娜的蛋糕店非常受附近居民的欢迎,美味又便宜的面包、蛋糕和饼干,无论做多少,每天都能卖完。
去工地之前,一定会顺道来买早餐的鸡蛋三明治和苹果派的建筑工人,每个工作日的清晨总是来买菠萝面包又匆匆忙忙赶往学院的女学生,一周来买一次吐司面包的家庭主妇,时常拿着零花钱来买曲奇饼干的小男孩,大家都是狄安娜的常客。
就在狄安娜准备拉下门帘停止营业的时候,喜欢吃曲奇饼干的小男孩来了。
今天是圣法路祭典,妈妈猜阿姨会去参加祭典不会开店了,我猜阿姨会开店,我猜对了呢!
小男孩站在展柜前,笑得一脸得意。
这么聪明呀,你为什么会猜阿姨今天会开店呢?
嘿嘿,因为去年是加布里埃尔哥哥去的,所以我猜今年还是加布里埃尔哥哥去。狄安娜阿姨,曲奇饼干还有吗?
还有哦,巧克力曲奇还剩下三块,葡萄干曲奇还有五块。
我都要。
狄安娜将盘子里剩下的曲奇饼干装进纸袋里,还将最后一块奶油蛋糕也包装好放进去。
阿姨请你吃的哦,算是对你猜对的奖励。今天买这么多呀,是姐姐回来了吗?
小男孩开心地接过纸袋,点点头。他有个住在寄宿学院的姐姐,每个月都会回家一趟。父母平日都忙于工作,唯有姐姐回来的时候他才不会觉得寂寞。
对呀,阿姨做的曲奇饼干最棒了,我要多买点分给姐姐吃。谢谢阿姨送我奶油蛋糕。
好乖哦,不客气。
狄安娜摸摸小男孩小小的脑袋,笑着目送他离开。
小男孩一走,她的店里就陷入了安静。在兰德尔到来之前,每天的黄昏,店里都是这么安静的。她总是会打开电视,静静地等待加布里埃尔回来,只是没想到自从兰德尔到来之后,她开始变得习惯店里任何时候都有人在了,对于安静,反而开始陌生。
陌生的安静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念起失踪的丈夫来,无论她多克制自己,因为深爱,还是会想念。
弥赛亚,弥赛亚,弥赛亚
封印在心底的名字开始溢漏蔓延了。
狄安娜望着窗外的天空,一轮恰到好处的下弦月悬挂在枝头,天空与地平线交界的远方,还有些尚未被染黑的深紫色。
和弥赛亚的眼睛相同的深紫色。
十三年前,就是这样如同即将入夜的天空一般深邃又神秘的深紫,在向她求婚的时候,第一次出现了不安和害羞。
不会说好听的情话哄女人开心,也不知道送鲜花和礼物,弥赛亚整个人僵直着,孩子似得傻站在门口看着她。
狄安娜,你你觉得路德维希这个姓氏怎么样?
他是这么说的。
当时她正站在厨房里,身上穿着围裙,脸上还沾着面粉呢。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不懂浪漫的男人,哪怕连求婚的时候,也不知道看气氛,甚至连一朵花也没有。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你这是求婚吗那好吧,我姑且先答应你了,下次记得带一支花来。
被那张漂亮的脸迷得晕头转向了吧。
事后回想起来,狄安娜时常会这么想。
如果我当时拒绝你,你准备怎么办?
估计会跑去跟尤里安学习一下,然后再继续求婚吧。对于女性他比我擅长多了。
哎呀,你不会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太麻烦了,算了去找下一个吗?
不会,我只爱你。
说话的时候,弥赛亚从身后环上了她的腰,在她的后颈上轻轻印了一个吻。那个时候他们结婚已经有两年了,小加布里埃尔还躺在婴儿车里咿呀呀地叫着,空气里满满的是砂糖和奶油的香气。
每一天,弥赛亚都会带一枝花回来,自结婚之日起从未间断过。
想到这里,狄安娜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将这股象征着思念的回忆重新贴上封条封印起来,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是毫无营养的肥皂剧,她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却一点也没有听进脑子里,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id卡突然响了起来。
在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属于她的好友,也是将兰德尔托付给她的男人。她将id卡放在小圆桌上,迟疑了片刻,按下了接通键。
数年未见的男人的半身虚像浮现在id卡的上空。一样的白色西装,一样的面容,只是那双银色的双眸与记忆里相比,竟是沧桑了一些。
好久不见,狄安娜。
好久不见,亚纳。
一句好久不见,究竟包含了多少东西,只有彼此知道。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默默无言。
彼此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五分钟之后,亚纳没挨得住,认输似得最先开口道,
好啦,你赢啦,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赢不了你。
那当然啦,无论比什么,你可都没赢过我。
是啦是啦,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记着。
被世人誉为疯狂公爵的亚纳,鲜有的露出了少年般的笑容。他转动头部,仔细地省视四周,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随后转移话题道,我儿子呢?
兰德尔啊,跟着小家伙去圣法路祭典摆摊玩了。
摆摊?
看着亚纳露出诧异的表情,狄安娜笑了。
是啊,我让他代替我去祭典卖自己做的饼干了哦。真是个好孩子呢,做点心的手艺也是一流的,我都想收他做徒弟啦。
他估计是我所有孩子里最心灵手巧的吧,这一点和他妈妈很像呢,只可惜他妈妈
哎?薇薇安小姐怎么了?
过世了,就在2个月前。
在c级地区过世的吗?
嗯。
狄安娜叹了口气,看着亚纳的眼神已然带着心疼和怜悯。
不要这么看我,狄安娜亚纳的声音夹杂着一丝颤抖,我知道我对不起薇薇安我没办法把一切都舍弃,我做不到。薇薇安不愿意见我,自她怀孕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她就一直躲着我,我不怪他,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过,她临终前还是选择把兰德尔托付给我,我很感谢她。
你把兰德尔送到我这里,是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把他接去和你一起生活吗?
我早就准备好,不、应该说在得知薇薇安怀孕的那一天,我就做好准备了。我把他送到你这里,一来希望有人能够真正的安慰他,二来是希望弥赛亚可以教他点东西。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弥赛亚,不过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做到。对了,说起来我怎么没看到弥赛亚,他人呢?
弥赛亚
狄安娜的心上像是被人锤了一拳。她吸了口气,借由氧气来缓解痛苦。
弥赛亚失踪一年了。
什么!失踪?!
短暂的空白之后,亚纳的脸上是又惊又怒的表情,银色的双眸里跳跃着愤怒的火焰。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舍得抛下你和加布里埃尔!
不,他没有抛下我们。他一定会回来的。
狄安娜!
我相信他。
你不要傻了,我早就说过弥赛亚
这个时候,电视里播放的肥皂剧突然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