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不知何时开始,荒野上开始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呜咽。
那是一个女人在哭泣的声音,充满了幽怨,充满了悲伤,也充满了愤怒。
开始的时候,无人在意那低低的哭泣之声。
他们每个人都沉浸在了那异样的欢愉之中,满耳的都是笑声,都是彼此的功业,又哪里听得进去那样低沉悲怆的哭泣?
然而在某个时刻,天地之间倏然便一片寂静。
风依然在吹拂着,卷动了林与草,但是却再没有了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人们可以看到彼此的嘴在翕张着,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他们只能听到,在万籁俱静的世界里,有一个女人在呜咽。
那呜咽声很远,远得虚无缥缈,就好像来自于无数岁月之前,被时光之轮消磨殆尽才穿入了他们的耳中。
那呜咽声又很近,近得就在耳旁,甚至连那哭泣时气息喷在皮肤上的感觉都一清二楚。
众多的修士们面面相觑,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哭声又到底从何而来。只是那哭声太凄怆,凄怆得让人肝肠寸断,让人由不得不毛骨悚然。
他们看向彼此,看到彼此脸上那种惊慌与惶恐,他们都意识到了,这哭声,不仅仅是自己听到了,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他们努力地想要找到声音的源头,但是却注定徒劳无功。
声音就好像是直接在他们脑海之中响起的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追寻的踪迹,就连到底从哪个方向来的都不得而知,更何况说声音源头的所在了。
一股莫名的寒意在众人之间蔓延。
远方黑水城的原址之上,浓浓的烟尘之中弥散出一点黑色的光芒。
众人陡然一惊,当下也管不得那幽怨的哭声,以为黑水城又将要发生什么变故,匆忙地向着东方撤离而去。
黑水城上滚滚的烟尘在那点黑色的光芒出现的一刹那,便如同受到了安抚一般地平歇了下来,迅速地落定,一个巨大的坑穴出现在了平野之上。
这个巨大的坑穴如同已经毁灭的那七座城市一般,都是一片荒漠,但是与之不同的却是在荒漠的中央,出现了一个十余丈的黑色的阵纹,缓慢地旋转着,一条条空间的裂纹从那黑色阵纹的下方向着四周蔓延而出。
那阵纹映入众人的眼帘,清晰无比,却又模糊无比,没有人能够看出那阵纹到底是什么模样,只是感受到了一股神秘滂湃的气息,从那黑色的阵纹之上不断地向外溢出,化为一缕缕云气,垂落在大地之上。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人看着那黑色的阵纹,满眼的尽是惶恐。
强大的未必可怕,未知才是恐惧的根源。
他们根本就看不懂这个阵纹,甚至就连多看一眼,双眸便会觉得刺痛男人,眼泪便会忍不住流下来。
“啊!”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倏然在人群之中响起,一个个人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身躯难以抑制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两行鲜血从他们的眼中不断地涌出,流满了他们的面庞,就好像是泪水一般。
“眼睛……”一个捂住眼睛的人痛苦地呻吟着,他是一个喜欢钻研阵法的修士,对于那神秘的阵纹他只不过多看了一眼,双眼便在瞬间如同被剜去了一般的疼痛难忍,继而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光明。
他试图再生自己的眼睛,却发现整个眼睛区域的血肉都完全坏死,根本就不接受注入的真气的滋润,完全无法修复——他彻底瞎了。
“轰!”
陡然一声轰鸣,一道黑色的光柱从那阵纹之中陡然冲出,直上云霄,连九天之上的云层都被彻底冲散而开,露出了一片万里无云的天空。
黑色的光柱消失在了天空的尽头,没有人知道它到底蔓延出去了多远,但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气息,正在从那黑色的光柱之上不断地向着四周扩散着。
“看那边!”
有人突然惊呼,惊慌失措的众人顺着那人指着的方向望去,便见到在东北方向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贯穿天地的紫色光柱。
那一道光柱虽然隔得极其遥远,但是映入众人的眼中却依然无比地清晰,就仿佛就近在咫尺一般。
“那边也有!”
“那边也有!”
……
几乎是一瞬之间,众人才发现,从八方都腾起了八道异色的光柱。
东方的光柱为红色,西方的光柱为黑色,南方的光柱为白色,北方的光柱为黄色,东北方的光柱为紫色,西北方的光柱为褐色,东南方的光柱为蓝色,西南方的光柱为青色。
八道光柱虽然都有远近的区分,但是映入所有人的眼中,却都像是一般的距离,将每个人都牢牢地锁死在了中间,再没有留下任何的空隙。
有些稍懂阵法的人脸色瞬息之间便出现了无尽的变化,而后便仿佛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地瘫软在了半空中。
东方红色离火,西方黑色坎水,南方白色乾天,北方黄色坤地,东北紫色震雷,西北褐色艮山,东南蓝色兑泽,西南青色巽风。
八座城市,八个方向,八种颜色。
原来那不仅仅是一种象征,而是真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阵。
这个大阵的规模大得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八座城市之间的区域,都被这个大阵覆盖在了其中。
这可是一片东西差距四千里,南北差距四千里的大阵,谁能够想到,会有这样的阵法的存在!
八座城市尽数毁灭的那一刻起,这个阵法就已经不可逆转地启动了,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逃!快逃!”有人高声呐喊,还想要试图从这片区域中逃离出去,只要逃出这片区域,应该还有一线的生机。
所有人都想要活下去,没有人还有任何的迟疑。
他们用着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疯狂地向着西方逃窜而去,只有距离最近的西方,还有能够逃掉的可能。
然而他们之前分明只逃离了黑水城百里的距离,此刻无论他们再如何加速,再如何前进,哪怕彼此之间的距离都已经拉开了数十里,远处的那一片废墟却始终没有再靠近他们哪怕分寸。
“空间被锁死了,以我们的修为……逃不掉了!”一股无力感笼罩了每个人,他们此刻才终于意识到,等待着他们的东西,连最后一线的生机都不会给他们。
但是他们又能怨谁呢?
他们几时,给过鬼国那么多人一线的生机?
如果说其他的七座城市都是负隅顽抗的修士,彼此之间少许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必须将整座城市都毁灭,容不得半分的留情。
但是黑水城里呢?
黑水城里那数以百万计的平民,对修士哪来的半分的威胁?
他们又几曾想过,给这些根本不会伤及到他们的平民一线生机?
如果不是他们试图毁灭整座黑水城,这座容纳了百万平民的城市怎么会选择毁灭?
黑水城不毁灭,这个阵法又怎么会启动?
每个人都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如果只以为自己杀死弱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却连被人杀死的准备都没有,这样的人,不过便是一些废物罢了。
淘汰这样的废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看吧,天谴来了。”远方的离明城的废墟附近,白衣人轻声说道。
“呵,哪里是天谴。”他身边的那个青衣人冷笑了一声,“你几曾杀过人,没杀过人的你又为何要遭天谴?”
“冷眼旁观,分明有能力却又见死不救,坐视无辜死于非命,又与杀人何异?”白衣人微微一笑,并不见任何的惊慌,眼眸中全是将生死看淡的光芒,“盗匪闯入他人院落,虽不杀人,却打的是等盗匪杀光主人便要取走主人财物的念头,又与盗匪何异?在这鬼国中纵横肆虐的修士,数百万人,其中可又有哪怕一人敢理直气壮地拍着胸脯说一声自己无辜?遭遇这等事情,为何不是天谴?”
“哈,说不过你。”青衣人慨然一叹,“只不过这终究也不是什么天谴,只是鬼国之人的两败俱伤之法罢了。那座城市容纳满了平民百姓,随着他们将城市引爆也化为了劫灰,鬼国的人,也不见得就干净多少。”
“然而一切的起源,还是在于你我这样的人。”白衣人笑了笑,看着那一道赤红的光柱,神色之间略见哀切,“我原本以为双方都还会试图交涉,却不想,竟会如此惨烈。”
“哼,人多势众,便可仗势欺人,你还是看不到人心有多么丑恶。”青衣人冷笑。
“也许吧。”白衣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至少,死在这里,也稍稍能安心几许,不至于日后回想起来,受尽内心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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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国的中央腹地。
赵初尘看着那八块完全碎裂开的玉珏,神色之中全是悲悯。
他终于站起了身。
八座城市都毁灭了,鬼国存在的意义,几乎已经荡然无存。
他依然不愿意动用那一股恐怖的力量,那是鬼国无数年来所守护的东西,他不愿意轻易地背弃。
就用那些侵略者的血,来平息大地的愤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