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少恩突如其来的一剑,贯穿了大明尊的心脏。
哪怕是大明尊,这样的伤势,也根本难以应对。
不能怪大明尊轻敌,也不能怪大明尊大意,谁能想到,穆少恩会在这个时候,会面对着这样一个敌手,用自己的一条命去送上这一剑。
穆少恩之前的表现太平静了,平静地就像他真的就想要迎接大明尊的到来一样。
尤其是从裙子的死亡开始,一直到最后,穆少恩的反应都太正常了。
既没有刻意做作的漠然,也没有勉为其难的悲怆,一切的表现都太自然了,顺理成章,无可挑剔。
就连楚风等人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妥,都已经对穆少恩绝了痴想,又更何况是根本就不了解穆少恩的大明尊或者步凌关。
换了是谁,大概也都会相信穆少恩的诚意吧。
于是在这个时候,穆少恩就挥出了那一剑,那致命的一剑。
穆少恩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又有着怎么样的谋算,又与谁是同谋,这些秘密也随着穆少恩的死而一起湮没了。
也许会有一天这些真相都会重见天日,但是也许这一天也永远不会到来。
“穆师兄……”
看着那随风飘散的沙尘,陆琪呢喃,有些惭愧,惭愧自己对穆少恩的信任发生了动摇。
原来穆师兄从来没有变过,原来穆师兄一直都还在。
惟长太息以掩涕。
大明尊的嘴角也浸出金黄色的血液,他眼眸中有些愤怒,却没有慌张。
大明尊右手握紧了手中的金杖,左手一招,将掉落在地的封神榜与生死薄招来,随着大明尊的手指比划而慢慢地张开。
明黄色的丝绢所卷成的封神榜在空气之中慢慢地舒展而开,就好像是一个年迈的画师偶得了一副珍贵的真迹之时,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想要一睹真迹的容颜,又害怕自己的手脚颤抖将这真迹损坏了一般,颤颤巍巍,无比谨慎地展开了画卷的一角。
画卷的一角展开,漫天的璀璨神光,映得苍天一片神圣,就仿佛当真有诸天神佛降临于世了一般。
远方传来了飘渺虚无的歌声,就好像是千万里之外有千万人在同时清唱一首挽歌一般,令人心神震动,却又哀而不伤。
一瓣瓣璀璨晶莹的花瓣带着馥郁的芬芳从天空之中飘落而下,纷纷扬扬,宛如一场春雨,铺满了大地,化为了尘埃。
那一册古老而单薄的册子也发出了“哗哗”的声响,一个老学究在孤烛之下翻越着这古老的善本。
一个个神秘莫测的字符从那古老的善本之中飞舞而出,与天空中洒落而下的花瓣交相辉映,交汇出一幅幅古老的画卷,穿越了漫长岁月的长河,才缓慢地传递到了当前。
虽然受了重创,但是暂时得到了封神榜与生死薄的相助,大明尊也没有陷入败局之中,依然能够与楚风勉强抗衡。
翻滚的死气与血气虽然凶猛,但是此刻面对那漫天的花雨与一个个古老的字符也无能为力。
如果楚风单独将其中的一股气息释放也许能够取得更为显著的效果,但是楚风却没有那样的能力,他只能够勉强地驾驭着相互压制的二气,将二气同时运转,哪怕会因此而使得功法威力被大大地削弱,却也好过这浩瀚的二气失控。
楚风现在虽然看起来占据了主动,但是他也很难受。
死气和血气实在是太浩瀚太澎湃了,他的身体本来是根本无法容纳这二气的,但是他却咬紧了牙关,冒着的巨大的危险强行收纳了二气,哪怕二气也在迅速地消耗,然而身体依然在时刻承受着二气的反噬。
哪怕因为那一株小树引入了大量的生气护住了楚风的血肉脏腑经脉,但是剧烈的疼痛依然让楚风痛不欲生。
而且小树虽然强大,但是为楚风体内注入生气的速度却终究是有限的,以目前的状态来看,小树也无法长久地维系楚风这样的运转,如果不能速战速决的话,那最后的结局将会是楚风因为身体崩溃而失败。
他此刻却也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无法战胜大明尊,等待他们的也就只有死亡而已了。
楚风不想死,也不想此刻还在他身后的朋友们死去。
楚风咬紧了牙关,异色的双眸中爆发出了愈加璀璨的光芒。
楚风决定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他知道自己有必要做出一些牺牲了,他再一次提高了真气运转的速度,直接将二气运转提升到了小树的极限状态。
小树能够维持这样的状态不会太久,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
“噗——”
一声轻响,一对黑红相间的羽翼在楚风的身后猛地展开,那一对羽翼精致到了极点,从每一根羽毛起都精细万分,纤毫毕现,就好像那真的是一堆羽翼而绝非是二气所化为的法相。
一缕缕红黑色相互缭绕的气息从那对羽翼的每一条缝隙垂落而下,带着一股氤氲朦胧之感,神秘万分,汇聚成为雨帘,垂落在地。
与此同时,楚风眼眸里燃烧着的二气的火焰也猛地爆燃,左眼纯黑的眼睛中陡然出现了一片火焰,右眼纯红的眼睛中则出现一点深沉的长夜。
覆盖在楚风体表的凝实成为衣衫的二气也在瞬间相互渗透相互交织,发出一声声巨大的怒吼,震耳欲聋。
楚风右手一握,司青剑在手。
一声咆哮从楚风的喉头深处发出,司青剑也随之清啸,龙吟惊天。
大明尊微惊,看着那一口青色的细长宝剑,微微有些讶异,孟章君?
大明尊没有能够惊讶太久,楚风的剑便已经隔空刺来。
楚风出手就没有任何的保留,一出招便是最直接最凶猛的万剑成道。
他有些感谢剑名无闻将这一招的精髓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他,他自己的功法还没有完全地成形,真正有力的攻势,便也只有剑名无闻的万剑成道而已。
千万道各异的剑意凌空而生,在澎湃的二气的催动下,每一口剑,每一道剑意都发出了异样的光辉。
那一口口剑都仿佛是从古老的岁月中走来的剑,神秘而古朴,笨拙而憨直。
岁月不曾将这一口口剑的剑锋磨砺得锋锐,却将这一口口剑的剑脊打磨得笔直。
剑,号称君子。
一个人的剑,就是一个人的骨骼。
笔直的剑,对应着的是一个人笔直的骨骼。
坚不可摧,宁折不弯。
一道道剑旋转,发出凄厉尖锐的长鸣,穿破了万里重霄,直入了九幽黄泉。
万道不同的剑,唱响了同一个旋律。
万道不同的剑,相互排斥,相互辉映。
它们在等待,在等待当中的那一口剑。
那一口青光流转,却微微有些弯曲的司青剑。
楚风握紧了司青剑,双眼流淌下了血泪来。
他横步,然后出剑。
楚风剑出的也是笔直。
笔直地刺向了大明尊。
楚风没有用劈,用斩,这样充满了力量,充满了气势的动作。
因为到底,剑是为了向前刺而生的。
君子之剑,走的素来是光明正大的路子,不隐其恶,不扬其善,是非曲直,尽在其间。
所以剑路,是直的。
直着来去的剑路,包含了剑道万象。
一剑递出,万剑归宗。
这一剑穿空,前进。
万道剑汇聚而来,尾随在这一道剑身后,万道光华璀璨,向着那漫天花雨与古老书卷刺了过去。
花雨轻盈,但是却厚重万分。
青色的司青剑剑锋微微一接触到那飘落的花瓣,顿时便如同刺入了一片湖水之中,哪怕有再大的力气,打入水中,也不过泛起涟漪,激起波澜,水却还是水,连绵不休。
但是司青剑并没有因此而退却。
司青剑从来不想化为堤坝断流。
司青剑是剑,一口从天而降的剑,落入江河之中,那便要直接穿破江海,镇入大地之中,化为一根定住江海翻涌的擎天之柱。
江河流动,却只有绕过这根擎天之柱。
这一根擎天之柱在重重的花雨的帘幕上撕开了一条小小的口子。
司青剑微微颤抖,拨开了重重花雨的帘幕。
其身后,万剑怒吼,顺着司青剑在那重重花雨帘幕之上撕开的那个细小的口子一拥而入。
一拥而入的万剑进入了花海。
凌厉的剑意在花海之中纵横,纷纷扬扬洒落的花瓣在万剑凌然的杀意之中凋零。
万剑向前,向着大明尊,光明正大,一往无前。
但是老学究却捧着那一卷古老的书册,在万剑之前,不紧不慢地翻看。
第一道剑在古老的薄薄的册子前三尺猛地停滞住,没有任何的减速,就好像空突然就被锁死了一样的不自然。
万道剑至,万道剑止。
那本册子里没有它们,它们便是虚无。
那本册子无视它们,它们便是妄诞。
那本册子记载了人间的一切一切,有的都在册子上,没有的,从来不会在。
那本册子悠闲地翻阅过千万页,让人有些怀疑它是否真的就只有所见的那么薄。
册子慢慢地合拢,然后它卷了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先生顺手卷起了书卷要打顽童的手心一样。
君子五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