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凌关看着眼前的这些年轻人,目光中渐渐地有了一些悲凉,有了一些悲怆。
这些年轻人如果能够成为六界的领袖的话,那这个世界……总会有一些变化的吧?
但是时间已经不够了。
那些蛰伏在黑暗之中的恐惧都要浮出水面了,他们的出现,将会带给世间无法想象的混沌与杀戮。
面对着恐怖的力量,他需要更恐怖的去与之抗衡。
在乱世之中,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够保护住一些东西,建立起一些东西,不然什么都只是徒劳而已。
所以,大明尊必须降临这个世间。
曾经世间九位最强大的大帝之一,被冠以光明的称谓,他相信这位大帝的降临总能改变一些什么。
所以他只能对这些被牺牲的年轻人说一声抱歉,然后将所有的罪孽承担在自己的身上。
坐在沈瑕思与裙子身边的醉不归慢慢地在沈瑕思与裙子的头边摆上了两个空的酒葫芦,不是因为他吝啬,而是因为他的确已经再没有了一滴酒。
他喝酒从来不是因为他觉得酒好喝,而只是因为他想要喝醉。
但是他喝不醉。
他与宿体哪怕完美地融合,宿体肉身的麻痹却也无法使他的精神沉醉。
但是他还是不断地喝酒,希望自己能有喝醉的一天,那便不用再去想自己的使命,自己的职责了。
然而他喝不醉。
杀了苏寤寐之后,他喝了无数的酒,却只是愈发地怀念起了苏寤寐曾经骗他酒喝的事情。
醉不归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站起了身,看着步凌关的身影慢慢说道:“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我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了。”
步凌关微微侧身,看着醉不归,他慢慢地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的朋友们的遗骸,也带走吧……找个好的地方,将他们安葬。”
“不用了,看到他们,我只会想去死。”醉不归发出一阵惨淡的苦笑,握了握拳,不再去看沈瑕思与裙子的遗体,他取出了一卷书与一卷卷轴,扔向了穆少恩。
穆少恩顺手接过了那书与卷轴,向醉不归微微颔首。
“那我就……告辞了。”醉不归转身,向尸山之外走去,只留下了一个萧索孤单的身影。
“但求金樽换一醉,往事如梦不可归。”
醉不归大声的喊叫从尸山的另一端传来,充满了苦涩,充满了悲凉。
“惺惺作态真是让人……恶心。”苏错冷冷地嘲笑道,哪怕他听得出来那声音中的悲怆没有丝毫的虚伪造作之意,但是他却无法真的认为醉不归真的有多么的悲伤。
如果真的悲伤到这样的程度,又何必要这么做呢?
穆少恩的神情微微有些肃然。
沈瑕思与裙子的去世使得醉不归有多么悲伤,他是知道的。
就像苏寤寐的离世也让醉不归很悲伤。
但是醉不归却必须要恪守一个诺言,哪怕这个诺言使得他痛苦得宁愿当年死去而不是存活到了如今。
毕竟谁也不是铁石心肠,谁也不愿意辜负那些亲密之人的信任。
“呵呵,苏大天才,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剩下的几个人里,似乎你的杀孽最重呢。”凤栖梧冷笑着说道。
苏错看着凤栖梧的眼神有些轻蔑,过了许久,才嗤笑了一声道:“看你的模样,好像是一条狗啊。”
凤栖梧瞳眸瞬时紧缩,他越步上前,却被穆少恩挥剑阻隔。
“不要乱动。”穆少恩皱眉道,“这里还没有到你做主的地步。”
凤栖梧冷笑几声,嘿然冷笑道:“穆师兄,你师弟已经死了,你的师妹……也快要死了,整个三妙宫就只剩下了你一个人了,三妙宫就是你一个人说话的地方了,是也不是?”
凤栖梧将穆少恩的用心想得险恶无比阴毒,语气之中充满了一股冷嘲热讽的调子,像是一条毒蛇,让任何人都不会觉得有丝毫的快意。
但是穆少恩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凤栖梧,没有任何的想法,似乎是已经木然了,已经无所谓了。
“你说你那位好师弟楚风死去之前是不是心里一直在想着,救我啊救我啊,穆师兄救我啊!”
凤栖梧挑衅般地故作着恐惧地姿态,嘶喊着,低吼着,双手举起不断地挥舞着,就好像真的像在求救一般,而后他看着穆少恩那张木然的面庞发出一阵阵疯狂的大笑,就好像是一个失去了心智的疯子。
“其实,你也想亲手杀了他们的吧?”
穆少恩眼眸中寒光一闪,手里锈剑毫不留情地穿破了凤栖梧的胸腹。
“你愈发地让人厌恶了。”穆少恩说着,伸手擦拭了剑上的鲜血,似乎是不愿意这鲜血将这口剑玷污一般。
凤栖梧踉跄着后退了数步,捂住了自己的伤口,鲜血沾染满了他的手掌不断地涌出。
但是凤栖梧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只是继续放肆地笑着,一边笑着,一边大声地喊道:“来啊来啊,快来杀了我吧,就像你杀了路师叔一样,就像是楚风杀死我父亲叔父一样,我凤鸣山庄就注定了该灭绝在你们三妙宫的手里,快来杀了我吧!”
凤栖梧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地走向穆少恩,眼眸中的光芒变得无比的混乱和黯淡。
穆少恩知道凤栖梧已经失去了理智,所以他只是默默地走开了。
对于身后发生的闹剧让步凌关微微有些恼火,他知道那是凤栖梧复仇之后的空虚吞噬了凤栖梧的心智,凤栖梧大概已经彻底失去了方向,已经不知道他的人生到底应该往何处去才好。
复仇,从来不会让人感到愉快。
越是强烈的仇恨,在复仇成功的那一刻,就越是感到空虚。
尤其是那些将复仇视为人生唯一目标的人,在复仇之后,就会陷入迷失之中,再也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和动力,从而被空虚彻底吞噬。
所以步凌关不喜欢复仇,也不认为复仇就是一种正义,但是谁也无法否认,复仇是一种顺理成章的情绪。
步凌关看着苏错,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凭着一己的喜怒,杀了很多无辜的人。”
苏错嗤笑了一声,满是不屑地道:“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无辜了,比如我现在也认为我很无辜。”
“你甚至不认为你杀人是一种错误。”步凌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责备与愤怒。
苏错是这所有人中的例外,他从未将自己的一言一行当做罪孽,这是步凌关无法容忍的。
“杀人与被杀之间,我当然选择杀人了。是当一个活着的罪人,还是当一个死去的无辜,这不是很好权量的事情吗。”苏错的嘴角咧起一道弧线,讥讽的意味溢于言表。
“你真可悲。”步凌关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怜悯。
苏错“哈哈”一笑,道:“我还觉得你很可怜呢,可怜虫。”
步凌关笑了笑,将自己的怒意收回了胸中,才道:“还有什么遗言吗?”
苏错沉默了片刻,看向了陆琪,很认真地说道:“阿琪,如果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陆琪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强忍住泪水,艰难地挤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道:“别走太急,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
苏错笑了笑,道:“不用啦,十几年后我找你拜师来一段师徒之恋,也很符合我长歌门的风格啊。”
“噗嗤——”陆琪嫣然而笑,笑声之中,一股血光扬起,苏错身首异处。
“你们四人……”步凌关的目光落在了最后的四个幸存者的身上,珊瑚,安璐云,木秋雨,陆琪。
“不会再感到悲伤,因为你们也将会在此终结。”步凌关口中念念有词,没有任何迟疑地走向了下一个目标安璐云。
安璐云也是见惯了生死的人,自己更是早已在生死关头走过了数遭,步凌关并不能吓到她,她只是笑了笑,连话都懒得说了,便将双眼缓缓闭上,不想再跟步凌关废话。
不过她略略感到遗憾的是,原来那个傻小子是真的只是随口叫一叫,没有什么别的算计。
步凌关站在了安璐云的身前,看着安璐云,目光里有赞许,也有悲伤。
步凌关握紧了手里的光束,他挥舞着而下,血光四溅。
紧接着是陆琪,是木秋雨,哪怕不甘,哪怕无惧,但是她们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就那样沉睡在了血泊之中,气息消散,彻底寂灭。
珊瑚沉默地看着眼前一具具横躺着的遗体,眼眸中没有流露出悲伤,也没有流露出愤慨。
一切,终于在这里都结束了吗?
一切,终究还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大概到此为止了吧。
珊瑚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橙黄色的光芒斩下。
一股暖暖的热流,流遍了珊瑚的躯体。
珊瑚躺倒在了血泊之中,她的头颅远远地滚落了出去,圆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在看着一场滑稽的戏剧。
“终于都结束了。”步凌关慢慢地说道,眼角有热流流淌而过。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刹那,步凌关也突然觉得内心之中一片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