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凌关慢慢地站起了身来,他看着裙子那小小的尸体,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悲痛,但是却也流露出了让人会畏惧的几分坚定。
裙子的气息消失了,裙子死了。
步凌关挥了挥衣袖,那九道钉穿了裙子的光束便随之消散。
步凌关的目光落在了距离他的距离第二近的衣炊烟的身上。
衣炊烟迎着步凌关的目光,然后她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畏惧,她只觉得浑身的骨骼开始战栗,肌肤无法抑制地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衣炊烟很讨厌这样的感觉,她不是一个喜欢认输的人,她也不是一个喜欢这种被人所震慑的人。
步凌关慢慢地走向了衣炊烟。
衣炊烟的喉头蠕动着,她知道自己也许逃不掉了。
在被封住了真气运转的情况下,死,就是死了,不会有别的可能性了。
可是衣炊烟不想死,但是步凌关却不会放过她。
“酷虐仇敌,杀戮无辜,罪当死。”步凌关站在了衣炊烟的身边,慢慢地说道。
衣炊烟忍不住战栗起来,她看着步凌关的神色中有几分哀求,她想要开口求饶,但是她的自矜,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否决了这一切。
曾经她为了生存,付出了太多的东西,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东西,又怎么能够再轻易地放弃呢?
再回到以前那般的岁月里,回到那个用自己的肉体换取生机,用自己的尊严交换口粮的岁月,是比死还要恐怖的事情。
她无法忘记自己多少次在深夜里惊醒,总以为自己的身上还压着那些脏污的躯体,总以为那些丑陋的人还想要在她的肌体上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
那样的噩梦,有一次就足够了,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衣炊烟咬紧了银牙,淡红色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她看着步凌关的神色,就好像回到了以前,看着那些人糟蹋她的身躯,她却无能为力一般。
不过至少这一次不一样,她不用再笑脸相迎。
“我先去找晨夕了,你们……最好不要来啊。”衣炊烟弯起眼睛一笑,看着古里,也看着众人慢慢地说道。
步凌关扼住了衣炊烟的咽喉。
衣炊烟的身躯轻微地颤抖着,鲜血从她那被咬破的嘴唇里渗了出来,明珠般的泪水也从她的眼角流淌了下来。
她最信任的人,她最好的朋友,终于可以再相会了,这似乎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
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
于是衣炊烟没有再颤抖,而是静静地迎接着属于自己的结局。
“嘴巴贱的……”沈瑕思嗫嚅着,看着衣炊烟,眼眸早已模糊,哪怕她和衣炊烟的性格很不对付,但是这么久的相处,却也使得她们早已是很要好的朋友,生死与共的朋友,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衣炊烟死在自己的眼前。
“老醉,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沈瑕思愤怒地咆哮起来,挣扎着,完全不在意自己身躯之上的伤口被撕裂得越来越开,“老醉,老娘真相弄死你!”
坐在沈瑕思身边的醉不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够了!”珊瑚大声喊道,哪怕她与裙子、与衣炊烟并没有任何的关系,甚至都不清楚她们到底是谁,但是至少这些是她的盟友,此刻却也在她的眼前,因为她的错误死去,这让她倍感痛苦,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算计应该是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好的成果,但是现实却粉碎了她的理念。
“你这样做也根本不会改变什么,大明尊不会降临就是不会降临,你这样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只是在给自己增添更多的罪孽而已!”珊瑚声嘶力竭地嘶喊道。
步凌关抬起头,看着珊瑚,神色却依然沉静,没有丝毫的变化。
“我知道。”步凌关慢慢地说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是你们毁了这一切,是你们毁了六界的秩序,你们应该为自己的罪行,接受制裁。”步凌关说道,态度认真,不容辩驳。
“你疯了吗……”一直没有说话的木秋雨惶恐地看着步凌关,那一双温柔的眼眸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本来就是一个疯子。”衣炊烟艰苦地笑着,哪怕那扼住她咽喉的手越收越紧,使得她的大脑里越来越空白。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起了很多开心的事情,所以她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像是自己了,不过她并不是很在意,高兴就好嘛。
她脾气不大好,她喜欢跟人吵,她受不了与人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唯有一个例外。
因为那个人说话总是不超过两个字,所以……她们根本便吵不起来。
哪怕是她无聊的无理取闹,那个人也总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等她闹得够了,闹得自己都累了,便会给她递上一杯水,再伴随一句“渴吧”。
她真的觉得那个人有些可笑,但是除了那个人似乎真的没有几个人能待见性格这么不好的她。
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把那个人当做朋友,她往日在言行之上总是对那个人带着几分鄙夷,但是她自己心里却无比地清楚……她早已被那个人所吸引,那个她分明就没说过几句话的人,是唯一能够安安静静地听她说心里话,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将她哄入梦乡的人。
那个人,就像是母亲一样,尽管那个人不比她大多少。
但是那个人死在了她的怀里。
那一刻,她就觉得天崩地坼,活着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她活着,只是为了帮那个人完成遗愿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而现在,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在变得越来越暗的世界里,她仿佛看到了陆晨夕,低垂着眉眼在一片黑暗里假装自己的不存在,她不禁笑了起来,问道:“干嘛?”
“等你。”
“那就走吧。”
衣炊烟说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并没有什么痛苦,也没有什么留恋。
九道天囚消散,步凌关的眼眸落向了衣炊烟身边的安璐云。
安璐云看着步凌关,一语不发。
步凌关看着安璐云,慢慢地说道:“你是谁,你有什么罪?”
安璐云看向步凌关的神色里多出了几分诧异,微微一怔,而后略微带着几分讽刺地道:“我能有什么罪?”
步凌关想了想,才很认真地说道:“每个人都有他的罪孽,无论是谁,都有。你觉得你无罪,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反省过己身。”
安璐云干笑了两声,细长的眉毛一扬,才笑道:“杀生是不是罪?罪当如何?”
“杀生是为罪,罪当死。”步凌关说道。
“你吃肉吗?”安璐云颇是促狭讥讽地笑道。
步凌关沉默了片刻,才摇了摇头。
“那你吃菜吗?”安璐云的神情之间愈见嘲讽的神色,那模样赤裸裸的全是鄙夷,丝毫没有要留情面的意思,“动物是性命,植物便不是性命了吗?”
步凌关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是我的罪孽。”
“哈哈哈,那你先去死一死好不好?”沈瑕思大声狂笑着,响应着安璐云。
“我已经说过,我的罪孽……在大明尊降临之后,自然会受到审判。”步凌关继续说道。
安璐云冷哼一声,眼眸中的讥讽嘲笑溢于言表,在她看来这个步凌关不仅仅是一个疯子,还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傻子。
不正视世间的一切就妄图去将其改变成自己理想中的样子,根本就连发言的资格都没有,又哪来的资格说什么他追求的是正义?
“你的罪孽,我还不清楚,不过……就让我担负上杀戮无辜的罪孽吧。”步凌关说着,再一次蹲下了身,将手伸向了安璐云的咽喉。
“为什么要选择扼杀呢?”安璐云的嘲讽不依不饶,“是因为害怕吗?害怕自己杀不了人,所以用手上的触感来逼迫自己吗?呵……”
步凌关看着安璐云,嘴角微微上扬着,有些苦涩,却也有些自豪,他的手扼住了安璐云的咽喉,一边加大了自己的力量,一边说道:“我之所以会用扼杀,是因为我要记住我自己的罪孽是我亲自用双手犯下的,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罪孽,所以我才觉得世人是多么的可悲。”
“分明犯下了罪孽却为自己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与借口开脱,认为有缘由的罪孽便应当被宽恕,将罪孽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却从来不曾想过净化自己的灵魂,这是怎样的可耻和可悲啊。”步凌关慢慢地说道,看着安璐云的神色中充满了怜悯,仿佛安璐云就是他所说的那种一般。
安璐云嘿然一笑,眼眸中充满了轻蔑之意,对于步凌关的说法丝毫不以为意,仿佛真的就是一个不知反省一般的人一样。
步凌关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安璐云闭上了眼睛,只是嘴角的笑容却依然刺得步凌关有些难受。
“先杀我吧,我的罪孽最大……要杀,最应该从我开始,不是吗?”
楚风睁开了眼睛,看着步凌关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却也充满了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