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本来已经到了生死的边缘,但是随着灰衣老人的突然到来,灰衣老人身上散发的一缕缕真气侵入老者的体内,将老者体内胡乱涌动的剑意与真气流一一抚平,顿时便使得老者重新进入了生存的一边。
然而老者却根本不敢认为他真的就活了下来。
因为眼前这个灰衣老人,就是一千年前,在落凤山把凰打落,打得凰进入了涅槃状态之后把凰镇压锁死,交给了他看守的灰衣老人。
这个灰衣老人临走的时候,曾经嘱咐过尽管要镇压凰,但是……不得打凰的任何主意。
在灰衣老人问话的那一刹那,老者感觉到了一丝杀意。
这股杀意与叶司青所带来的杀意截然不同,如果说叶司青的杀意侵入了老者的骨髓的话,那么这股杀意就是一口直接砍在了老者元神之上的刀,那痛楚直接顺着他的元神不断地蔓延,根本就无法承受,换了谁也忍耐不住。
老者痛苦地呻吟了起来,整个人蜷缩在了灰尘之中,瑟瑟地战栗着。
这样的恐惧他无法抵抗,只能匍匐在尘埃里,祈求着对方的宽恕。
“我曾经告诉过你……只要你能老老实实地守下去,你的子孙就会得到我的庇佑,看来比起子孙来,你还是更在意自己的性命。”灰衣老人的语气有些不善,甚至有些轻蔑,尽管对方是一个大帝,但是在他眼中……似乎也与寻常的修士没有什么不同。
灰衣老人看着匍匐在自己跟前的老者,看着那颤抖的身形,突然叹了一口气,充满了哀悯道:“凰啊凰,你看看他们的这副模样……真是充满了浊臭,你为何要与我们分道扬镳呢?”
灰衣老人有些怅然,他轻轻地拂了拂袖道:“罢了罢了,在长生的诱惑之下,又有几人抵抗得住这样的诱惑呢?你先是背叛凰,又背叛我……现在又要背叛那个唆使你饮凰血食凰肉的人吗?”
老者不敢说话,他浑身的汗毛都已经倒竖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一言不慎只怕就会死在旦夕之间,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恨,他真的很恨,为什么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都还只是他们眼中的一只蝼蚁,卑微而渺小。
如果他生在他们的那个时代,生在那个天地灵气还没有枯竭的时代,他未必就会比他们任何人逊色!
灰衣老人仿佛看出了老者心里所想,微微地笑了笑道:“你以为你生在我们的时代就能拥有我们的能力吗?你错了……以你的资质,生在这个时代才是幸运,若是生在我们的时代,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而已。能成帝又能如何,那个时代的大帝……呵,可一点也不值钱。”
灰衣老人的话语里有些哀伤,仿佛想起了很遥远的事情,目光更是一阵黯然。
“告诉我,是谁唆使你饮凰血,食凰肉,我也许还能放过你。”灰衣老人说着,一道无形的杀意已经进逼了老者的脏腑,刚刚才被修复好的脏腑在瞬间崩溃,在大帝的威压之下根本就无法再生而出。
老者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终于战战兢兢地道:“是……是一个麻衣的中年男人。”
灰衣老人微微一怔,才道:“他走路的脚步迈得极其细碎,就仿佛是垂死的老人一样,但是一步……却能迈出万里对不对?”
老者点了点头,道:“是他。”
他当然不会忘了那个老头,那个时候,他还不是一个人,而是凤九歌和凤九霄。
那个时候,凤九歌和凤九霄都已经无法再冲击更上层的境界,寿命更是已经到了尽头,但是那个时候,凤九歌和凤九霄依然还守着他们曾经的诺言。
直到死亡一步步逼近,他们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们开始害怕,他们开始畏惧,这个时候那个麻衣男人的突然拜访,一句“空守宝山而不自取”使得他们彻底地忘掉了自己的诺言,开启了他们苟延残喘的道路。
这条道路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艰难了,他们客服了太多的困难,为了能够承受得住凰血和凰肉中的火精的灼烧,他们不得不将元神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个人。
他们日夜都承受着凰焱灼烧的痛苦,那烈焰蔓延进了他们血肉中的每一分,每一寸,永远无法得到解脱。
他无数次想要放弃,但是对于死亡的畏惧还是征服了他,他宁愿日夜承受着永不停歇的凰焱灼烧的痛楚,也绝对不愿意死亡。
在漫长岁月的煎熬之后,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苟活到了现在,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是谁,是凤九歌还是凤九霄,还是两者或者两者都不是。
他怨恨凰,比谁都怨恨凰,如果说谁是这世界上最恨凰的人的话,那么一定是他或者他们无疑。
如果当年不是凰落在了那对砍柴的兄弟的身边,那对兄弟就不会去救那个女子,就不会被涅槃前的凰带入修行的道路,更不会被无数的修士追杀,害死了无数人。
如果这一切不发生,他们兄弟二人也不会被这个灰衣老人逼得叛变了凰,将凰监锁了起来,就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对兄弟大概还高高兴兴地在落凤山中打柴,做着早点娶媳妇的美梦。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对兄弟大概早已化成了一抔黄土,湮灭在了时间的洪流之中。
灰衣老人皱了皱眉,道:“果然是他,当年没有能够杀成凰,看来他还是不甘心啊……”
老者微微有些错愕,他分明记得,当年他看到的是眼前的这个灰衣老人站在云端看着凰从空中坠落后离去,怎么会变成那个麻衣男人?
灰衣老人冷哼了一声,看着老者的神色愈发有些不善,道:“经不起死亡的考验……你认为我当如何处理你?”
老者沉默了片刻,才道:“只求不死。”
灰衣老人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道:“死亡对于你来说还真是可怕的事情。”
灰衣老人一边嘲笑着,却收起了自己的杀意,冷声道:“交出你的元神,就此缔结下生死的符印,为我驱使。”
老者猛地握紧了拳头,瞳孔紧锁,神色之中满是愤怒之意,生死符印,何等的奇耻大辱,都已经到了大帝这样的修为了,原本以为会是一个巅峰,想不到……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死,或者生,由你选择。”灰衣老人冷哼一声,看到了老者眼眸里的愤怒,然而却根本不屑于与老者计较,只是威压外放,便顿时压得老者吐出一大口黑血,骨骼当场折断。
叶司青握紧了手里的剑,冷眼地看着灰衣老人与老者的交谈,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
她手里的剑在颤抖,因为寄居在这口剑里的是楚风的元神。
楚风不会放弃楚玲珑,所以他想战,哪怕这一口剑已经被磨灭地快要消散了,但是他战意却没有丝毫的减少。
他要战,他必须要战,除了战,他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不然,楚玲珑这个女孩就此会彻底烟消云散。
但是叶司青不会让他去战,不仅仅是因为楚风还带着她的桃花,她只是不想让楚风白白地去送死而已。
如果说任何生命都会有终结的那一天的话,那么叶司青不希望这些生命的终结毫无意义。
灰衣老人与老者缔结了生死符印,他沉默了片刻,才看着叶司青很认真地道:“我知道你很愤怒,但是我这样做,总有我的理由。我杀的人数都数不过来,然而你知道我不是好杀的人,如果我想杀人,这里的所有人,又有谁走得掉?”
灰衣老人这句话与其说是对叶司青说的,倒不如说是对楚风说的,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叶司青手里的剑上,从来没有移开过。
“那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你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将凰镇压在这里。”
夜色中突然又传来一个声音,直到声音消散了片刻之后,一个人影才踏着黑暗而来。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看起来顶多也不过二十岁左右,一身红衣,黑发如瀑披散在脑后,皮肤光洁,他的眉毛有些稀疏,眼睛很细小,双唇微微有些突出,仿佛鸟喙一般,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他的红衣表面跃动着火星,在他身后走过的道路上,更是凭空燃烧起了熊熊的烈焰,与大地之上的红光交相辉映。
灰衣老人看着那身影,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你失踪了这么漫长的岁月,终于还是出来了。”灰衣老人叹了一口气,充满了惋惜与遗憾,“不过你居然还能记得前尘往事,真是让我有些惊讶。”
青年男子冷笑两声,眼眸中寒光一闪道:“既然你要把事情做到如今的地步,那你不要怪我。”
灰衣老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你不过才从沉睡中觉醒过来,又要如何打得过我?”
青年男子眯起了眼睛,本就细小的眼睛更是埋入了皮肤不见了踪影,才嗬嗬地冷笑道:“我打不过你,但是不意味着我就无法达成我的目的……比如说……我该叫你麒还是叫你另外一个名字呢?”
灰衣老人沉默片刻,才笑了起来道:“也许你可以叫那个名字。”
“勾陈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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