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山的山势依然和当年一般险峻,没有丝毫的变化,凡人想要在落凤山行走实在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而这些年来,凤鸣山庄除了每年招收的弟子外,却也的的确确不再容许凡人进入。?<?< (
在前山山腰的一座凉亭之内,雨帘从檐牙之上倒垂而下,击打在石质的凉亭台阶之上,滴答交错,若一支小曲。
而一个清秀的白衣少年则坐在亭子中煮着酒,看着眼前的雨帘,神色有些落寞。
他时而抬起头看着漫山遍野的梧桐树,看向阴霾灰暗的天空,时而低下头,自饮自酌。
他看到了从前方石阶弯路转过处突然出现了一顶油纸伞,油纸伞下有个姑娘,海蓝色的长如波浪一般散开,很美,比他所见过的所有女人加起来都还要漂亮。
他的心砰然一动,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目光从那少女的肩头越过,落在了那少女身后的青年男人身上。
少年顿时仿佛想起了什么,他握紧酒杯的手,缓缓松开了,把酒杯放在面前的石桌上。
然后,他从芥子囊中取出了两个酒杯,一个放在了自己的对面,一个放在了自己的左手边。
少年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因为其实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等待的时候,他承受着无法言喻的煎熬,他甚至觉得这一日的到来会是末日。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是浑身上下所有的重担都卸去了一般,连压抑的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连阴沉的天空,都变得明媚起来。
终于都要结束了。
在今天,在这个地点。
女子在凉亭边收了伞,将伞略微抖了抖,斜倚着亭柱放立,而后微微蹲身行礼道:“打扰了。”
女子身后的青年没有说话,只是将斗笠和蓑衣取下,在雨伞边放下,然后看着地上洇散开的水迹,微微一揖。
少年还礼,示意二人入座,才端起煮着的酒,斟满了两杯。
女子含笑致歉,示意自己并不喝酒。
青年却默默地端起酒,双手端着,向少年敬了一杯,才沙哑着声音道:“干。”
两人相对饮完一杯,少年才道:“奚武哥,我知道你会来的。”
楚风苦涩地一笑,辛南归知道他会来,他却从来不知道,辛南归会在这里等他。
“得到了消息之后,凤鸣山庄修为较低的弟子,已经疏散地差不多了,留在这座山上的,都是一些不愿意走的,还有一些是庄里的前辈,要与山庄共存亡的。”辛南归说地也很苦涩,他也没有想到,楚风会如此疯狂,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简直是要把凤鸣山庄逼入绝路一般。
现在执法者不知何故还不曾介入,但是修士的世界,已经一片哗然。
凤鸣山庄自从百年前与天工府争斗失败之后虽然一直积弱,但是毕竟家大业大,从未有人怀疑过凤鸣山庄会有重新崛起的时机。
但是并没有多少人想给凤鸣山庄这个重新崛起的机会,世间的利益只有那么多,有人得到的多了,有的人自然便会得到的少了,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所以无论对于哪个门派,只要它有受到打击的可能,就会有很多人望风而动,明里暗里,使上浑身解数。
凤鸣山庄残忍杀戮紫琼郡一干凡人数以百计,强行掳走东海妖族鲛人族的族人,此事有原凤鸣山庄弟子楚奚武,鲛人族公主珊瑚作为证人,沧海阁现任监阁安璐雪与代阁主安璐晴都愿意作保。
沧海阁多年以来不涉足中原事务,与凤鸣山庄更是从未有过利益上的交集,凤鸣山庄所失去的利益沧海阁也无法得到万一。
所以沧海阁的担保很有份量,而东海鲛人族虽然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妖族,但是正因为其突然性,也证明了这个与世无争的妖族与中原与凤鸣山庄都无仇无怨,她的指证可靠性也很高。
至于那个叫做楚奚武的凤鸣山庄弟子,虽然并不算响亮,但是毕竟也还是当年参与过围剿6琪的行动的人,因此也有一些弟子听闻过。
而很快地从一直在猎杀三大派的穆少恩嘴里有消息流出,楚奚武的确是凤鸣山庄的弟子,再加上沧海阁的作保,楚风又刻意去过巫国请方琼将自己易形为原本楚奚武的容貌,使得自己的身份更是无可辩驳。
在如此三重的紧逼之下,凤鸣山庄几无可辩驳之地,即便有可以辩驳的余地,那些蠢蠢欲动的门派,也不见得就能给他们辩驳的时机。
其实这件事,大家从头到尾都很清楚,只是没有互相拆穿而已,只不过有人跳出来当出头鸟之后,大家便愿意把自己所掌握的证据全部递交出来,把指向凤鸣山庄的矛头磨得越来越锋利。
在各大派所掌握的证据下,凤鸣山庄只有保持了沉默,因为这些证据几乎都是铁证。
他们手里也不是没有当初那件事其他门派也参与了的证据,但是毫无疑问现下凤鸣山庄才是他们的目标。
趁着一个积弱多年的门派还没崛起的时候用大义的借口联合将其碾压倾覆,肯定比与现在就是一个强盛门派或者与根本没有崛起可能的门派撕破脸皮相互攻伐好。
所以无论凤鸣山庄怎么出示那些证据,门派之间都会互相掩盖,互相包庇,将这些证据斥责为凤鸣山庄的无耻栽赃,无耻陷害。
这表现了凤鸣山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之风,彻头彻尾地暴露了凤鸣山庄困兽犹斗,外强中干的内心实质,联盟各派秉承人间大义,揭穿了这种无耻把戏,粉碎了凤鸣山庄这跳梁小丑一般的挑拨之心,坚持了做人应该有的道义和原则。
这样无耻的出演,让楚风恶心地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在无耻的程度上,这些门派从来都谁也不会比谁差。
如果换一个方向,他们也依然会振振有词。
这些人大抵都是如此,不管自己做什么,总是能够找到道义的借口,总是能够做得理直气壮,仿佛他们真的就代表天命一般。
就连楚风都有些动摇,自己这么做是否真的就正确。
自己甚至已经不知道小丫到底是生是死,鳞绮鳞漪又是死是活,但是冲突一旦爆,就注定了还会流更多的血,死更多的人,其中难免会有无辜的生灵被卷入其中。
但是珊瑚却很坚定。
楚风在珊瑚说那一句话的时候,觉得珊瑚确实有着乎同龄人的理智,或者说冷酷,尽管他知道珊瑚从来不是一个冷酷的人,但是能那样坚定地说出那一句话,就已经说明了珊瑚在这件事上比楚风稳重太多。
生命本来是一样的,但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关系,而使得每条性命有了不一样的价值。
每时每刻都在死亡的陌生人从来不会让我感到伤心,但是漪漪和小绮,我却不愿意让她们受到半点委屈。
至少,我要确认她们到底是死还是活,活着,我要救她们出来,死了,我也要把她们带回东海。
至于其他人,那不是我所能掌握的,我也不会有什么愧疚,因为这是他们咎由自取。
凤鸣山庄走到了今日的确是咎由自取,如果他们做事不是那般决绝,那般残忍的话,也许还会留下一线转圜的余地。
但是他们的确已经让楚风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不管明地还是暗地,他和珊瑚都势单力薄,无法与凤鸣山庄抗衡。
不管小丫是生还是死,楚风都不可能在一切都还没结束之前就放弃。
为了紫琼郡的那些生命,为了小丫,更为了自己,自己也必须要坚持到底,哪怕要跟昔日的朋友兵戎相向,自己也不想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自己的情感,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楚风看着辛南归,皱着眉头,忍着喉头剧烈的灼烧感,才道:“宝儿是你们杀的吗?”
辛南归点了点头,看向了远方:“是,我亲手杀了他们。”
楚风叹了口气,也侧头看向山崖之外,腾满烟云的山涧沟壑,轻声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你在这里等我。”
辛南归的嘴角微微挑了挑,没有回答楚风的话,而是满是追忆地道:“奚武哥,差不多快六年了,我还记得那些日子。”
珊瑚却默默地退出了亭子,撑起她新买的油纸伞,在山间的薄雾中漫步去了,不再打扰二人之间的对话。
而楚风,则始终看着在山间蒸腾不休的雾气,心中渐渐地生出悲凉之意来。
自己这么做,真的又是正确的么?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与野兽为伍,却又找一些借口来为自己遮羞,自己和自己所鄙夷的人,大概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自己又该怎么做,才会让不安与煎熬的内心安静下来呢?
楚风缓缓呵出一口气,才现自己依然是很多年以前那个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是好的迷茫少年。
给读者的话:
明天要是Ings夺冠,我加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