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与黑衣人就仿佛是对立的两面,也仿佛就是一体的双生。
楚风再傻,也知道,白衣人与黑衣人之间,只怕有着一段牵扯不断的往事,只不过,这已经不是他所在意的事情了。
白衣人冷漠地看着黑衣人,居高临下,有一种俯瞰苍生的感觉。
但是黑衣人却没有仰视他,黑衣人只是站在篝火旁,平视着前方,沉默而平静,就像是只要平视,就足以看进白衣人的眼里。
“黑,你今晚的话似乎有些多。”白衣人道,比起黑衣人那毫无感**彩的机械朗读,白衣人的语气显得生动了很多,虽然这句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友好。
黑衣人没有对白衣人的挑衅做出回答,他顿了顿,才道:“你背叛了主人,你也是我要杀的人。”
白衣人一手托着腮,一手缓慢地捻着额前的一绺长发,满是戏谑地道:“很多双眼睛在看着这里,你应该知道现在就和我战斗……只会让这个本就失败的计划彻底变成笑话。”
黑衣人站直了身体,黑色的斗篷陡然张开,在他的左侧背后化为一只巨大的羽翼,在火光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黑色的光芒。
这仿佛是世界上最纯洁的黑色,任何的颜色都会被它覆盖,再留不起丝毫自己的踪迹,就连光,也不能幸免。
白衣人终于有些动容了,他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冷冽的光芒,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黑衣人,道:“黑,你这样针对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是失败的计划,我们才要在这里结束它,我一个人……做不到,我需要你的力量。”黑异常坦诚地回答,似乎丝毫不怕他的话被其他人听去。
“你宁愿自己死,也要完成他的嘱托!”白衣人有些愤怒,他的白衣随风飘扬,在他的右侧背后化为与黑衣人一般的一只羽翼,只不过这对羽翼,纯白得容不下丝毫的杂质,任何的杂色都会被这纯洁的白所融化。
“主人说过,所有的一切都会死亡,你,我,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会死。只要死亡有意义,那么就没有不去死的理由。”黑沉声答道,而后缓缓上前一步,只听得一阵连绵雷鸣,大地开始颤抖,地面上覆盖的植被在迅速退却,照入万壑山的星辉在向此处高速流转,转眼之间,此地方圆数里之内便只剩下了一片岩石裸露的大地,而夜空却在星辉下亮如白昼。
“你要杀我吗?”白衣人冷笑,言语之中满是不屑,“但是你敢杀我吗?你能杀我吗?”
黑衣人没有理会白衣人,只是又上前了一步,然后才道:“杀你并没有那么困难,只是你把自己估计得太高了。”
白衣人干笑两声,道:“尽管一试。”
黑衣人与楚风并肩而立,道:“三招,你就死了。”
白衣人不语,他突然懂了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怕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尽管同样的手段,他也可以用来对付黑衣人,但是问题是,黑衣人不怕死,可是他怕死。
要用他的死亡换取黑衣人的死亡,他不愿意,更不甘心。
他丝毫没有怀疑黑衣人的决心,因为没有谁比他清楚黑衣人的决心,黑衣人的决心是永远不会动摇的,因为黑衣人身体里有的只有这决心——那对世间所有的质疑,那对自我的否定以及追求,则都在他的体内。
所以他无比清楚,为了达成目的,黑衣人会付出任何代价,不管这个代价,黑衣人到底负担得起还是负担不起。
“你我重新融合……你我也就不存在了。”白衣人沉声道,“意识分化造成了你的神志不清,但是……你至少还是你自己,你就真的要牺牲自己吗?黑,不要试图做这么愚蠢的事情,我可以和你联手,也可以和你完成他的吩咐……但是我绝对不容许这样的结局。”
“时间来不及了,这个局……太久了。”黑低声说道,“必须尽快结束,你我联手……也不如融合更快。”
黑衣人说完看着白衣人,沉静地道:“屈服,或者死亡。”
白衣人身躯猛地一阵颤抖,他许久才道:“我赌你不会做出这样的牺牲……你终究有着自我的意识,不是别人养的一条狗。”
“你错了。”黑衣人言讫,手腕翻转,旋即身体表面出现了一串串古老的白色符文,相互连接扩散,形成了纯白色一圈圈神秘诡异的波纹,向外界扩散而去。
与之同时,在白衣人身上出现了与黑衣人相同的符文,只不过颜色却是纯净的黑色。
那一串符文也迅速扩散成为了与黑衣人身周波纹完全镜面对称的波纹,向四野八荒扩散而去。
“你这是在逼我。”白衣人杀意凛然。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笔直地站立着,平视着白衣人。
他的确是在逼白衣人,可是那又如何?
他早已做好了准备,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他与白衣人同归于尽,这个结果他并非不能接受——如果不能融合的话,这个局迟早会带来更多的危险,不能完成主人的吩咐,那死便又如何?
所以黑衣人凛然无畏,一串串白色的符文依然如洪流般涌出,汇聚,而后在这天地之间化为一声声黄钟大吕,敲击出一道道神秘悠远的涟漪,向四野扩散而去。
白衣人与黑衣人相互对视着,他在揣测黑衣人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他今日竟然下了如此的决心,宁愿死也要逼自己融合——局势真的有这么紧迫吗?
这个局虽然持续的时间的确长得让人难以掌控了,但是这个局也并没有吸引来那些计划中的人物——只有一些不足为道的小鱼被吸引而来,那些大鱼依然把自己埋葬在湖底的泥沙之中,静静等待着——毕竟他们太清楚了,他的那个主人有多么阴险狡诈,哪怕他已经在另外一个局里把自己陷入了死地,那些大鱼却依然岿然不动。
这样的局面,还需要尽快结束吗?
黑到底是感受到了什么危机,才这样急迫?
“他……出事了是吗?”
白衣人为自己的推论感到一惊,旋即他便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因为只有这个猜想才是最合理的,黑是固执,但他不是疯子,所以他真的出事了!
“一向自诩天下布局无敌手的他终于也被别人算计了。”白衣人沙哑着声音道,而后紧紧攥拳,“所以你就算死也要拖上我,也要尽快收拾这残局,赶去援手是吗?”
黑衣人全不否认,他与白衣人的双眼在这刹那之间连接上了一道黑白交错的光束,黑到极致与白到极致的两股光芒编织交错,转眼之间便形成了一股贯彻天地的光柱,将整个万壑山照得亮如白昼。
“屈服,或者死亡。”黑衣人再一次重复道,他仿佛就是一个赌红了眼睛的赌徒,而且还是一个早已输光了本钱的赌徒。
已经没有任何可输的赌徒,无论怎么赌,都不会失去太多,但是一旦赌对,那就是彻底的翻身。
白衣人干笑了几声,才也带着几分悲伤地道:“好吧……毕竟再不去,他就要死了。”
再怎么样,他也是他们的主人——没有他,他们都永远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哪怕白衣人体内所有的只有质疑,但是他依然对那个主人充满了敬畏。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但是下一刻,从二人体内不断涌出的符文与敲响大道钟声的涟漪都停滞。
旋即就仿佛是时光在逆转一般,所有的符文开始向二人的体内涌入,一圈圈涟漪开始向涟漪的起点收缩,速度越来越快,转眼之间,便已经将一切倒回到了起始时的模样。
唯一没有消散变化的是二人的眼睛之间连接起的那股桥,黑白二色交错,黑衣人与白衣人的身形开始变得虚无缥缈,而在那股向天空冲起的光束中则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在光芒持续了短暂的片刻之后,光束中那个人影终于变得切实可见起来,但是却因为光芒太过耀眼,而无法显现。
楚风还在这黑白二人之间产生的变化,天空之中一道赤霞顿时染红了半边夜空,一柄长刀倏然斩落,劈向光芒中的那道人影,显然是要趁那道人影立足未稳便痛下杀机!
这柄长刀裹挟着九天流火,从夜空中斩落而下,一瞬间便仿佛将天都斩成了两半一般,气焰滔天,势不可挡!
就连楚风也感受到了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意汇聚成滚滚海潮覆盖了四野,紧随着那柄长刀,无数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方圆数里之内,那些都是在这万壑山杀局中狩猎或者被狩猎的人物,他们都是这个世间高高在上的大帝级别的高手,但是他们在此时,却与任何楚风见过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所谓的大帝,其实也不过是寻常人。
楚风这么想着,紧接着他便看到了那个人影缓缓举起了右手,食指缓缓一指,那柄漫卷赤霞的长刀戛然而止,随之便崩裂成为了漫天霞光。
包裹着那个人影的黑白二色光芒渐渐消泯,那个人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个一身灰衣的男人,身材修长,裸露的皮肤有些发白,他的五官很怪异,除了眼睛,明明每一个单独拿出来看都正常无比,然而组合在一起,却让人有一种嘴不是嘴,鼻子不是鼻子的怪异感。
最让人注意的还是这个人的眼睛,黑色的左眼与白色的右眼没有丝毫的变化,黑白乱作一团的长发在夜风中飘舞翻飞。
也许,这才是黑衣人与白衣人真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