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自诩自己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但是善良的人生活总是那么不如意。
陈生发现,很多人总是用各种办法,各种套路跟自己作对。
所以既然你跟我作对,我自然也不会让你的日子好过。
老实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不过在战场上打打杀杀久了,人也就会很累,陈生本身对于打打杀杀也很厌恶了。
尤其是,上一次出现了惨无人道的打死人的事件,让陈生莫名其妙的被御史们参了好几次。
这让陈生不得不总结教训。
审讯是可以的,但是不要搞的那么血淋淋的,那么残暴。
高有财对于陈生忽然出现在牢房里表现的很是茫然。
“公爷,您这是?”高有财问道。
“本公是来跟你做个游戏的。”话说完之后,陈生从后腰里拿出一把火铳,这是瑞士工程师刚刚研究出来的左轮火铳,其实就是左轮手枪的简易版。
高有财对陈生手里忽然出现的火铳,有些惴惴不安。
当陈生手里的左轮火铳将墙壁打出一个碗大的洞的时候,高有财彻底懵逼了。
砰砰砰。陈生手里的左轮手枪一直射到还剩下一颗子弹,才停下。
学着西部牛仔吹着枪管,做了一个很潇洒的动作。
“高财主,若是本公有什么疑问,你可否愿意解惑?”陈生笑着问道。
高有财当下连忙点头说道:“公爷,但问无妨,小人不敢有所隐瞒。”
“好,这是你说的,那我问你,昌平的前一段时间,刚刚聚集起来的十几万灾民去哪里了?”
高有财脸色很难看,苍白里透着几分青紫,一副法场上即将被刽子手砍头的表情。
“十几万百姓不是小数目,官府差役累得跟狗似的在昌平辖内村庄四处搜寻,几乎全部十室九空,虽说家里没了存粮要找活路,可官府没说不赈济吧?走几步到昌平城,香喷喷的米粥等着大家,每天躺在棚帐里吃饱了就睡,多美好的日子,可是昌平城外只有区区不到一万人等着官府赈济,而各个村庄也空荡荡连只耗子都看不到,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太子殿下和本郡公初来贵宝地,昌平地面上发生的这些怪事,还望高财主不吝指教。”
陈生含着笑,慢条斯理地说出这番话,说话时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着高有财,高有财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都没逃过他的目光。
高有财目光闪烁,迟疑半晌,吃吃地道:“公爷,小人……小人可以选……择不说吗?”
陈生笑了,欣然道:“当然可以,本公自然不会为难你。不过本公是个做事情很坚持的人,本公会每问你一次,按一次扳机。哦,对了,这里面还有一颗子弹,也就是说,五次之内,只有一次会响吗,然后送你上天!”
听陈生这么一说,高财主顿时放松了不少,也许这一枪没有响呢?
“高财主,你知道具体的情况吗?”
“小人不知道。”
陈生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扳机,咔擦,高财主微微一紧张,脑门上已经出现了冷汗。
不过并没有响,高财主心里暗暗的庆幸。
“高财主,你很幸运,你到底知道具体情况吗?”
“小人不知”
“咔”
这一次高财主的心跳动的非常猛烈,就在陈生按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甚至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陈生笑吟吟的看着高财主时候,高财主的心口猛烈的起伏着。
高财主,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活人要一次次的去面对死亡。
这种在死亡和生存之间的徘徊的感觉,肯定很不爽吧。
“大人,您还是不要逼我了。”高财主的话音刚落。
陈生手里的扳机再一次按动了,高财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尿液顺着裤脚稀稀拉拉的流了出来。
“渍渍渍,你也会怕。这一次是二选一,高财主,忍一忍就过去了。”
陈生再一次举起了手里的左轮火铳,高财主大喊一声,“公爷,小人只是微不足道的升斗小民,您何必为难小人呢?”
陈生笑道:“活在这世上,大家都有难处,比如我和太子殿下,一个是皇子,一个是郡公,算是权贵了吧?可陛下交代的差事还是得办好,办不好的话,回到京师,太子殿下难免被训斥,让陛下失望,然后群臣就会弹劾他,他脸面就会无光。
而我,本来就看我不顺眼的人就很多了。这一次,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总该有人站出来顶缸吧。这个人肯定是我啊,别看我有功劳,这么大的罪过,我也扛不住。最后免不了被治罪,甚至被流放,你看,不论地位和权势,过日子谁没点难处呢?”
顿了顿,陈生又笑道:“当然,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能免俗,所以相比之下,为了解决我的难处,难免就无法顾及你的难处了,这是人之常情,还请高财主见谅,我敢肯定,你必然知道一些我想知道的东西,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接下来的事你就不必担心了,官府自会保你周全,大明境内的任何地方都是皇帝陛下的王土,没人敢动你。”
说着陈生朝朱厚照一瞥,多日相处,二人之间早已有了默契,朱厚照挺起胸膛,一脸青涩的威严状沉声道:“本宫宫乃皇帝陛下嫡子,我可对天发誓,只要你说出来,定保你周全,一根汗毛都不少你的。”
高有财仍是满面愁苦,显然陈生二人的保证并未给他太大的信心。
犹豫挣扎半晌,高有财情知今日这道坎应该是过不去了,不老老实实招认的话,眼前这两位看起来和善亲切的权贵一定不介意微笑着把他大卸八块。
所以,他只能选择先过了眼前这道坎再说,至于以后的麻烦……眼前的坎都过不去,谈什么以后?
见高有财咬牙,陈生明白他已做了决定,不由温言笑道:“那么,高财主,咱们重新开始游戏?我开枪,你忍着”
高有财苦笑道:“公爷,话说到这份上,您没必要绕圈子了,小人其实清楚您想问什么,不劳您动问,小人这就原原本本说出来,还请太子殿下和公爷记得刚才的话,定保小人和家眷的周全。”
陈生笑道:“好,你说,我等洗耳恭听。”
高有财垂头沉默,似乎在组织措辞,良久,抬起头道:“公爷,其实在您还没离开京师之前,昌平县的百姓已开始迁移了……”
陈生眉头皱了起来:“哦?那个时候朝廷的粮草供应应该还算是充足吧?”
高有财摇摇头:“小人只是昌平的草民,充其量薄有家资,勉强算是富户,但论起人脉,其实并不广博,殿下和公爷是顶尖的权贵,或许并不知道下作人的心思,人脉不是那么好攀扯的,小人没什么出息,眼睛整天盯了自家的几亩田地里,对外面的事反倒并不是太在意,所以到现在也没有明白,为什么朝廷还有粮草,就有百姓三三两两地离家了……”
陈生皱眉道:“都是同村同庄的乡亲,离家总有个说法吧?怎么跟人解释?离开家到哪里去,去做什么,以何为生,家里的田地还要不要了,等等,这些都是问题,难道那些离家的人对外没个说法吗?”
高有财摇头:“没说法,就这么离开了家,都是趁着半夜无人走的,一走就是一整个家子,从老人到婆姨再到孩子,一夜过去,整个家便全空了,连看门的狗都被带走了……”
陈生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肃声道:“你确定是前些日子的事尔?”
“确定,那时您还还没有奉旨巡查,小人自家的庄户都悄无声息的走了十几户,当时小人急得嘴角冒泡,不停跟家人说,这日子没发过了,因为跑掉的庄户还欠了半年租子没交……”
陈生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事情比他想象的更严重,如果说是雪灾来临后,百姓们三三两两离家,那是被老天逼得出去讨活路,被人收留也好,被别有用心利用干些见不得光的事也好,终究是因天灾而引起的,可若是在自己奉旨巡视之前,百姓便三三两两离家失踪,这可不是小事了,说明背后有人谋划,有人策动,揭开来便是一桩天大的阴谋。
飞快扫了朱厚照一眼,小青年仍一脸懵懂,看不出多沉重的样子,显然没领会到高有财话里意思,嗯,不怪他,以他的年纪和无知的属性,想不通也是正常。
“高财主,你接着说。”按下心中的烦躁,陈生含笑道。
“后来过了些日子,朝廷赈济灾民的力度有所下降,很多消息灵通的人就渐渐发现问题不对了,每日里只剩下唉声叹气了,举家离开村庄的百姓越来越多,人多了,终于也有了说法,被人拦下问了,一说就是今年定是灾年,家里存粮不够,出去讨个活路……
公爷,‘存粮’这个东西,家家户户都必须有的,这虽然是灾年,但是您前一段时间和太子通力合作,从江南调来了不少粮食,大家卖了家里值钱的物件,换些粮食不成问题。
此外朝廷每日都会赈济灾民,大家多多少少都能吃上饭,而且攒下点口粮来,那也不是问题。
人这一辈子,遭灾那是正常现象。谁都明白,这灾年该怎么过。所以能剩下点口粮,就绝对不会有人多吃。
小人也厚着脸皮去领过粮食,也去坊市买过朝廷的救济粮,便宜的很,家里也攒下了一些。
虽然说,小人的做法有些无耻,但是对粮食的问题,还是很清楚的,村子里的农户家里能剩下多少粮食,大抵也太少不了。
如果说,这朝廷赈济粮刚刚减少,大家就没有饭吃了,打死小人,小人也是不会相信的。
这战乱刚刚结束,图谋不轨的人很多。小人也担心将来出事儿,稍微感觉不对劲,就去找村里的里正,里正也急,于是把事情报上昌平官府,可惜的是,当时昌平县上下都忙着围剿匪徒,忙着调拨赈粮,这点小事县衙里没人在意,小人该做的都做了,只好看着乡亲们一个个离乡……”
“后来,大概是您刚刚奉旨出巡的日子,心里本来挺有盼头的,可是谁曾想到,小人又听说邻村闹匪,几家富户连续被盗匪灭了家,可谓鸡犬不留,小人心里顿时又不踏实了,因为小人也害怕,怕有一天坐在家里招了杀身之祸,没来由的被贼人盗匪一刀砍了,实在死得冤枉,所以便将家眷送往京师的远亲家,小人则藏好家财和存粮,也离开了家,打算进山里躲一阵,进了山,发现山里居然也有不少人,大部分是各村的灾民,小人甚至看到了几个自家的庄户,他们聚集在山坳里,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在山里挖了一些窑洞,人就住在窑洞里……”
高有财说着,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看了陈生一眼,缓缓道:“进山不失为度灾年的方法,每年闹灾的时候都有乡亲进山,因为山里树林茂密,长着很多蘑菇和野菜,这东西吃不尽的,挖完以后没几天,一场新雨过后,又长出一茬儿来,更何况山里野兽和猎物也不少,运气好的话,打一两头狼,一两只兔子山鸡什么的,足够一家人对付好几天,有荤有素,遇到灾年一般都能对付过去……小人见山里灾民不少,原也打算进去和大家一起过些日子的,毕竟山下不安全,人多倒踏实了……可是小人刚准备出去与大家招呼时,却发现有人给山坳里的乡亲们送饭来了,百来个大汉,抬着二十几口大锅,锅一揭开,里面香喷喷的米饭和面饼……”
陈生眼皮一跳,道:“等等,高财主,你刚才说,有人给山坳里的乡亲送饭?而且送的是米饭和面饼?”
高有财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叹道:“公爷也发现不对劲了么?是的,小人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看错,那些人抬来的就是米饭和面饼!小人若有半字虚言,教我生生世世沦入畜道不得超生!”
直到这个时候,朱厚照也终于听出不对劲了,茫然地道:“大灾之年,进山度灾的百姓居然吃得到米饭和面饼?而且有专人给他们送去,谁这么大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