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的肩膀上骑着个大胖小子,怀里还抱着四五岁的丫头片子,仅剩下的一条胳膊端着个饭勺。
小心翼翼的将一大勺很稠密的米粥放进干净的瓷碗里。
像陈生这样的施粥的地点,还有十几处,虽然物资并没有那么宽松,但是陈生还是做不到让百姓挨饿。
百姓们吃的米粥,是从军粮中挤出来的,为的就是让老百姓也能活下去。
弯着腰的难民眼睛里全都是恭敬的神色,他们能够活下来,全都是侯爷心善,不然哪里弄来一粒粮食吃。
大胖小子和丫头片子分别将将几粒红枣和几小块肉干扔进碗里。
嘴里甜甜说道:“这是圣上赏赐给你们的。”
然后很是亲切的在陈生的脸颊上一人亲了一口,一人一句哥哥,听得陈生心里甜滋滋的。
又给几个难民打了些米粥,转头正见张永很没正行的端着一大碗米粥,滋遛滋遛的喝的正爽。
最后将红枣核咯吱咯吱的咬碎了,舔了舔舌头,将一切残渣都吞了进去。
陈生也不得不佩服张永,这个从皇宫里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太子的侍从,竟然能跟在军旅里过这种苦哈哈的日子一句怨言都没有。
这样的太监,真的是世间少有了。
陈生笑着说道:“张公公好兴致,这个时间段不去伺候苗公公,怎么跑到外面关心起民生来了。”
“在给咱们的张公公来一碗粥,大清早的走街串巷,太子善的那点东西都当了,也不容易。”陈生又给张永盛了一碗,然后就听从不远处的大掌柜的在一旁急的不停的劝阻陈生。
“侯爷,可不敢浪费粮食了,他们这当宦官的,有口饭吃就差不多得了,您还让他回回碗?人家打仗救济百姓,都是拿户部的银子,您这自己天天拿着圣上的名义往里贴钱是怎么回事儿?
秦大掌柜可写信抱怨了,咱们今年开春到现在,一分银子没挣不说,反而倒贴进去十几万银子,家里的银库可真的要空了。”
陈生瞪了大掌柜一眼,说道:“哪里有那么多事儿,这打仗哪有不花钱的,这银子是圣上开恩挣来的,如今国家遭难了,留着银子做什么?
毁家纾难懂不懂?
就你这脑子,活该一辈子当掌柜的。拿着我的条子,赶快给我滚回老家,再给我弄五万石头粮食来,这马上就要打仗了,将士们天天喝粥可不行。”
大胖小子和丫头片子捏着鼻子跑到身边,说道:“将军哥哥,那个大哥哥是不是尿裤子了,一身骚臭味。”
天真无邪的孩子弄得张永一个大红脸。
陈生从笼屉里拿出两个热气腾腾的窝头,配上两小条咸菜,笑着说道:“拿回家去吧,给你爷爷奶奶尝尝。”
“谢谢哥哥。”
两个小家伙将窝头藏在怀里,兴冲冲的跑了。
看着孩子们离去的身影,看着陈生仁慈的模样,用舌头舔了舔碗里的米粒,叹息一口气说道:“以前在京师,真的不知道辽东是这幅地狱般的模样。”
“怎么,长见识了。”陈生笑着问道。
张永苦笑道:“那群士大夫,整日里就知道你斗我,我斗你,忙着挣银子,至于老百姓的死活谁管?
反正他们在任上没有出差子,就好了,毕竟早晚是要致仕的。
唯独我们勋贵和你们这些做奴才的,才会将一辈子的命运跟朝廷绑在一起,也唯独我们真的在乎这江山。”
陈生笑道:“呵呵,宫里出来的公公,想法那么高尚,传出去都让人家笑话。不过以后谁在说,宦官都不是东西,本侯第一个不干。
这战场上,你跟苗公公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将来我一定要亲口禀奏圣上得知的。”
张永笑道:“能够有今日的表现,全都是侯爷您这个统帅当的好。”
陈生瞟了张永一眼说道:“快滚,你这个家伙跟刘瑾怎么学会了满嘴跑马车。”
张永尴尬的摸摸鼻子咕哝道:“那群读书人奉承您的时候,您怎么那么开心,到了我这里,却一点都不乐意。”
陈生哼了一声说道:“俗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张永前两天还跳着脚骂我不是东西,今个儿又跑过来说我是队伍带的好,你当我是傻子吗?”
张永被陈生一句话弄了一个大红脸,这个侯爷对面人总是风度翩翩,偏偏对太子一脉,都不怎么客气。
“侯爷。”张永张了张嘴,话终究是没说出来。
“有话说,有屁放!”
张永上前低声说道:“侯爷,马上就要出征了,统帅和监军不和睦怎么行?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家笑话?您看看我,能不能做一场和事老?”
看着张永小心翼翼的模样,陈生被气笑了,“你那只眼睛看见我跟监军不和了。”
“监军受了重伤,您都不去探视他,这不是您跟监军不和是什么?”
陈生想了想,对苗逵问道:“是苗公公让你来的?”
“不是,苗公公那边也委屈,跳着脚的在帐篷里骂您,说他在前线浴血拼杀,吃了刀子,您在这边运筹帷幄,坐享其成,却不管他老人家死活,他老人家很伤心。”
张永很老实的,学着苗逵的模样,将一个在帐篷里跳脚骂街的老人学的很像。
陈生叹息一声说道:“今日的果,昨日的因。这不是他苗公公自己想要看见的吗?
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他心里恐怕清楚不过了。我这个做统帅的也不容易,做的不好文官骂,做的好了,又有人惦记。
好在这一切还在可控的范围内,我这个做主帅的还可以稳住局势,不然这大明的江山社稷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了。”
张永痛苦的摇摇头说道:“您说你们当神仙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勾心斗角呢?反正将来有了战功,是您和监军分配,合则两利,分则两伤的事情,您二位为何就看不懂呢?
等南边拖出事情来,这烂摊子可就真的没法收拾了。”
陈生看出了张永是真的担心江山社稷,也明白同属太子一脉的张永的人品还算是过得去,不然他也不会亲自跑一趟做这个和事老了。
陈生看了一眼斜阳的与会一眼,叹息一口气说道:“我受点委屈没有什么,毕竟江山社稷为重,就怕我在前面跑,后面有人拖后腿。”
“可是这大战马上开始了,这样僵着也不是事儿啊。”张永急的拍大腿。
陈生摇摇头笑道:“也罢,今日给你个面子,四哥你牵着我的马,去请苗公公来总兵府做客。一把年纪了,住帐篷也不是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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