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的心情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自己整日里要面对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不说,还要面临着草原联军给自己带来的沉重的压力。
眼下的处境可是大名多少年都没有遇到过的,搞不好就是国破家亡的处境。
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成为官员和百姓嘴里的明君,但是依照眼下的处境来看,自己很可能成为隋炀帝一般的人物。
被人谩骂千古。
甚至那些读书人会写各种奇葩的小段子,来嘲讽自己。
在他们文章里,自己在宫廷之中会做出各种****的事情,自己会成为一个劳民伤财的昏君。
没到深夜,躺在龙榻之上,朱祐樘可以说是辗转反侧,昼夜难眠。
不管处境有多艰难,朝堂上的事情,有自己把关,一切还好说。
朝堂上的臣子,不管他是老谋深算,还是天资聪慧,甚至就算是势力盘根错节的,自己都跟他们一起共事了十几年了。
驾驭他们还是没有问题的,就算是自己短时间难以取得胜利,也不见得会输。
毕竟自己是君王,几千年来,君王高高在上的优势不会发生彻底的改变。
最让他心忧是远在战场上的事情。
西北边疆有达延汗牵制了大明京师十二营大量的精锐部队,达延汗的三皇子,他们的副汗与朵颜三卫结成盟友关系,从辽东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
辽东的李杲口口声声说他们在艰苦作战,甚至送来大量草原人的人头来请功。
但是京师北方的州县却连连失陷。
更让朱祐樘感觉到恐怖的是,正如陈生所预料到的那样,大明的卫所制度的彻底崩溃,眼下京师所集合的部队,全都是虾兵蟹将,杀上战场,根本没有能力给敌人交锋,就会溃退下来。
眼下支撑着前线战局的,竟然是昌平县的一个小小的知县,以及他招降的一群响马盗。
想到这里,朱祐樘心里暗暗佩服陈生的识人之能。
若不是陈生上前线的布置,想必现在的京师,已经彻底暴漏在草原大军的铁蹄之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进了宫门之后,连滚带爬,身体抽搐着,口里还泛着白沫,惶恐到极致说道:“陛下,不好了,有妖兵杀来啊。”
周围的小太监闻言之后,一个个吓得身体发颤,尤其是一阵冷风袭来,卷动了宫中卷帘,烛火还被吹灭了几盏,吓得不少小太监直接钻到了角落之中。
朱祐樘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冒起来了,站起身来,龙颜大怒说道:
“胡说八道,此乃皇廷重地,自有紫薇正气庇佑,怎么可能有妖邪作祟!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朕要了你的脑袋!”
小太监磕头如捣蒜,说道:“陛下千真万确,妖兵杀来了,不信您移步宫廷外,亲自观瞧,真的有大队的妖兵杀来了。”
朱祐樘出了宫廷,首先进入视线的是,宫廷的亲卫们慌乱的神色,此时他们那里有一丁点男人应该有的豪气,一个个像是没有头的苍蝇一样乱飞。
“陛下,就在天上!”
朱祐樘顺着小太监的手指望去,只见天空中有一群残暴的士兵正在残杀无辜的百姓的景象。
难怪小太监说是妖兵,因为这些人是在天上的。
在天上的不就是妖怪吗!
不过朱祐樘却不这么看,在他看来,这应该是一座正在燃烧的城池,城池内数不尽的士兵正在残杀那些无辜的百姓。
画面非常清晰,但是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或许这些没出过皇宫的小太监认不清这些士兵,但是朱祐樘却能清晰的看得出,这些残暴不仁的士兵,分明就是辽东的兵马。
他们好没有人性的虐杀者无辜的百姓,那些百姓遭受到了多么惨无人道的虐待啊。
朱祐樘虽然不清楚眼前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却抵挡不住内心的愤怒。
因为那些被屠杀的人是他的子民。
接下来画面一转,辽东的士兵打开城门杀了出去,两支扛着红旗的战旗的军队交锋在了一起。
那
在城池的外面,有另一外一支穿着火红色战甲的军队,他们的统帅骑在战马上,身后的将士整齐而浩荡。
终于交锋起来了。
朱祐樘的耳边响着各种奇怪的议论。
什么妖兵和天兵天将打起来了,什么妖兵和妖兵打起来了,就连那些急匆匆赶过来的朝中大臣也在不明所以的胡言乱语。
朱祐樘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是他却坚信这应该是大明的部队。
他默默的看着,这到底是哪里的部队,身为帝王,能够见识到战场交锋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在朱祐樘的注视下,两支大军如同排山倒海撞击在了一起。
没有震天动地,轰隆隆如同闷雷一样响声,只有密集的人影顷刻间交集在一起。
兵部的官员、朝中所有的勋贵和武将全都被召集到了宫廷。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最早站出来辟谣的是钦天监,钦天监里有几位从陈家义塾借来的西洋历法大师,本来是在这里计算历法的。
却被拉来解释天象,一群洋人磨叽了半天,才将海市蜃楼这么复杂的事情解释清楚。
听了一群洋博士的解释之后,众人的内心稍定。
没有了内心的沉重负担,大家这才能够安心的看战场的形势的发展。
城外的那支部队给京师的官老爷们上了一场生动的战场战术教育课。
战术穿插,包抄,迂回,骑兵的灵活机动,弓箭手的火力覆盖。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的惊呆了。
马文升对大明的部队最为了解,但是今日看到这支大明的部队,不停的啧啧出奇。
长枪与长刀铿锵飞舞,长矛和硬弩呼啸着射出,密集的箭雨如同蝗虫一般铺天盖地。
尤其是其中的骑兵队伍,灵活机动的作战,看的马文生嘴巴长得大大的,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明竟然有这么强悍的部队。
一旦有人倒下,立刻又有无数人填补上来。
有人在呐喊着指挥战斗,有人骑着战马在冲锋,有人的人死前最后一刻也要把武器插入敌人的胸膛。
狰狞的面孔,带血的战斗,弥漫的硝烟,整个战场都被这种最原始的搏杀所产生的惨烈的气息给笼罩。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虽然在天上,所有人都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但是他胯下的照夜玉狮子,身上的山文甲实在是太显眼了。
他手里的长枪快如闪电,胯下的战马快若蛟龙,一枪刺死了抵挡他的将军。
战场在这个时候定格,战场士兵全都安静下来。
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却能清晰的看到人迎合旗帜,朱祐樘对马文升问道:“马爱卿,你负责兵部时间最长,眼下是哪两支部队在交战?”
“那匹白马小将是忠武侯,征北大将军无疑,但是被他所杀的那员将官就不知道是谁了,不过我不管是谁,没有得到陛下的圣旨,就杀害朝廷命官,实在是天大的罪过。”
其他人也在马上附和马文升,因为刚才陈生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吓人了,很多将官都是上过战场的。
他们在战场上是什么个状态,陈生在战场上是什么个状态,完全是一天一地。
嫉妒心让他们忍不住站出来指责陈生。
朱祐樘的心里却对这件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陈生之所以会跟这支明军交锋,是因为他们无耻的残杀这些无辜的百姓,那么多百姓死在他们的手里,已经算不上是大明的军人了。
陈生将他们杀了,朱祐樘心里没有一点怒火,甚至如果陈生因为忌惮自己,不敢对这些罪人动手的话,朱祐樘反而会等陈生回来之后,毫不留情的处罚他。
“陛下,忠武侯身边怎么会有那么多部队?这是什么意思?他身边有那么多部队,不去进攻草原人,反而在自相残杀,他这是要造反啊。”
刘大夏站出来愤怒的说道。
“是啊陛下,眼下草原大军即将攻打到了京师,忠武侯却笼络了那么多军队,在后方自相残杀,这完全不符合情理啊,臣请您马上降旨,收回忠武侯的兵权,将他押入大牢。”
朱祐樘看着海市蜃楼的场景,笑着说道:“若不是老天爷开眼,朕还真的不知道,朕交给你们这些人的江山被你们治理成这样,你们自己看看那座城池破落的景象,那么大的城池一点繁华的景象都没有。
你在看看陈生的军队后方是什么?
那是军队吗?那是流民!那些无辜的百姓!你们看好了他们穿的什么衣服?他们也算是军人吗?
朕现在最恨的不是陈生,而是这些地方父母官,竟然如此对待朕的子民,他们都该死!”
朱祐樘的愤怒,吓坏了赶来的文武百官。
他们看得出来朱祐樘是真的愤怒了,以前帝王被关在皇宫里处理政务,地下就算是在艰难,他当皇帝根本看不见,大家给皇帝做一个盛世的假象,他就只能相信。
谁曾想到,如今老天爷来了个海市蜃楼,直接将民间残酷的景象给映射出来了。
这不是要人命吗。
眼下的文官为了保全自己,瞬间不去弹劾陈生了,反而集体的指责地方的军队,欺压百姓,仿佛所有的坏事,都是这些地方的军队做的,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
倒是李东阳以及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从头至尾没有批评过陈生一句,李东阳上前对朱祐樘说道:“陛下,从忠武侯御兵的手段来看,若是他们与草原人交锋的话,他手下的骑兵部队完全不弱于草原人。
只是我们手下的骑兵实在是太少了。”
朱祐樘笑道:“这支骑兵部队可不是朝廷训练的,而是陈生从他们家乡带出去的青壮,都是爱国的义士,听闻国家遭难,毫不犹豫的跟着陈生上了战场,这些都是朕的好子民。”
杨延和在一旁说道:“如此说来,那就没问题了,臣在沧州府呆过一段时间,那里的百姓非常的尚武,骑术对他们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忠武侯能将家乡的青壮,训练成精锐的骑兵,这没有什么值得吃惊的。
让臣真的感觉到吃惊的是忠武侯的统帅的本事,他能够调动如此的部队,这里面有那么多您所说的流民,他们每个人都像是人的一个微小的器官,所有的器官都在精密的配合着,而他自己除了担当了人的头脑之外,更是担当了拳头的角色。
我实在是难以想象出我大明除了忠武侯之外,还有谁能够将战场把握的如此精准。
刚才在战场之上,那几员骑兵将领的表现也都是可圈可点,也是我们大明一等一的人才。
据臣观察,忠武侯手下的积蓄的力量已经非常强悍,臣想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对草原人发起进攻,我们京师的困境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了。”
就在杨延和兴致勃勃的吹嘘自己的学生的时候,那些跟他作对的士兵们开始大面积的溃败,甚至不停的投降。
“查到了,这座城池是辽阳城,驻守城池的是辽东总兵李杲。”
“哼,这边军的问题真的够大的啊,朕让李杲去阻挡草原人,他跟朕说他的部队正在前线交战,而且打的很辛苦,还给朕送来了那么多的人头。
可是朕看到的却是他率领那么多的部队屠杀百姓,边军果然不能少了监督,少了监督这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啊。”
不经意间,马文升颤巍巍的走到刘大夏眼前,重重的一拳砸在了刘大夏的眼眶上,冲着刘大夏大声吼道:“匹夫,军队在你们兵部的管理下成了什么?
这就是你们年年请功的李杲?这也算是你们口中的大功臣?还请求陛下给他塑造雕像?名你们嘴里的千古大英雄?”
就连后面的太监都忍不住纷纷吼道:“就这种人还不如我们这些废人,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们愿意替陛下赏战场杀敌。”
看着身后那些忠心耿耿的太监们,朱祐樘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
朱祐樘对刘大夏说道:“这一拳你挨得不冤枉,朕不管是不是辽阳,是不是李杲,只要是我大明的军队出现这种事情就是你们兵部的责任,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调查清楚,若是调查不清楚,我看这兵部以后就别掺合朕的兵家大事了,由朕和五军都督府管理,也比你们管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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