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大运河,远远的就看见了一望无际的沧州府大平原。
平原很广阔,四周远眺,天空像是巨大的盖子,罩住地面。
虽然早有谋划,但是从诏狱出来,陈生的心底还是泛起了一丝死中得活的感觉。
家乡的一草一木,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熟悉。
青柳依依,枝叶上已经开了花,地上的青草,因为天气干旱,略微有些发黄。
沧州府百姓是幸福的,因为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愿意强迫他们交出过多的赋税,以免逼急了当地的村民。
所以无论是遇到什么样的灾荒,沧州府的百姓的日子还都算是过得去。
虽然寿生商行在京师受到了挫折,但是在小小的沧州府,还是无人能够触及的巨擘。
新的作坊就在当初陈生割高粱的地方建造,连续三百亩盐碱地,都被陈生以极高的价格从村民手里买走。
对于这件事情,乡亲们都说是侯爷仁义。
最后连盐碱地里的庄稼也不要了,就把地给了陈生。
巨大的院落,正在建造当中,一条条宽广的大道,也正在修建当中。
无数雇佣的工人,正在辛苦的工作。
陈生失落的心情,变得有些开心起来。
他还是喜欢这种实打实的努力工作,辛苦的创造财富,才是人世间最快乐的事情。
不远处便见到了一个新的熟人。
沧县县令。
方清源。
身子挺拔的跟青松一样,头发虽然白了不少,但是人显得很精神。
与陈生的见面,一点规矩都没有。
一个狠狠的拥抱,挤的老大人差点憋死。
好生感谢了方清源,并让他一定保密自己回来的消息。顺便又回忆了不少过去的故事,方清源便新隐隐的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还笑着从陈生口袋里拿走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什么誓死会帮助陈生。
“这地都是咱们陈家世代相传的地,不能随便花些银子就成为我陈生的私人物品。”
陈生与颤巍巍的老族长,走在乡间的野地上。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这是盐碱地,本来也不长庄稼,你给了那么多银子,已经算是对我们这些草民开恩了,你何必又生事端,让乡邻不安呢?”
老族长皱着眉头说道。
“这是泼天的大买卖,将来产生的财富,肯定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想不到的,现在不给足了补偿,我怕将来生事端。”
陈生很认真的说道。
老族长对于陈生的说法完全不能理解,在他看来陈生做的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在做什么了。
“我打算用这些地的五倍的价格买下这些田地,并在邻村购置等量的良田,您看如何?”
“这。你一个孩子打下这么大的家业,也不容易。”
老族长皱着眉头,一个乡村的老族长,就算是再有智慧,也没有陈生的高格局。
老发斑白的梁储和年纪轻轻的王守仁、严嵩相识一笑,暗暗的有些钦佩陈生。
梁储笑着说道:“伯爷有大气度,将来他的事业肯定不止公侯,尔等能付其尾翼,自当奋发图强,以免跟不上他的脚步。”
陈生的义塾里,有一百多学生,这些学生都各有所产。
梁储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比工部更专业的建筑师,比户部更专业的算数大师,比吏部更厉害的培训师。
一下子,梁储兴奋了。
若不是陈生拦着,他估计马上就要写信将这些人才举荐给朝廷。
梁储站在人群中,对着陈生咒骂说道:“你一个勋爵,圈养如此多优秀的门客,莫非要造反吗?”
对于这种没有道理的训斥,陈生也就呵呵一笑。
陈生知道,这个能够被朱祐堂派来的大人物,定然是真真正正忠于皇室,值得信任的人物。
所以此时他老人家对自己的所说的话,不会传到大庭广众之下。
甚至陈生认为梁储会是一个好人,陈生已经陷入了极端的困境,寿生商行在京师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太子和自己都被关入了大牢。
换做是一般的大人,万万是不愿意来这种地方跟着受苦,甚至若是失败了,还要承担巨大的政治风险。
但是老人家拿了圣上的旨意,还是毫不犹豫的来了。
这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陈生自认为,相对于梁储,自己绝对没有那么伟大。
战场上的陈生是强大的,但是相对来说,在顺天府的陈生也是弱小的。
哪怕是他功高盖世,也没有办法掩盖他只有十三岁的事实。
从朝堂之上,陈生知道了朝堂之上文官力量的强大。
如果不是朱佑樘对自己的宠爱,还有自己的老师杨延和在朝堂之上给自己的奔走,自己或许早就不存在了。
自己只不过是稍稍的触及了一部分的利益,他们就对自己痛下杀手。
急不可耐的跑到了圣上哪里,吵着闹着要将自己关入大牢。
政治斗争的残酷,是血淋淋的,
当身份最为尊贵的太子,都无法对抗这股强大的洪流的时候,更别提自己一个寒门的少年了。
文人士大夫们掌握着大明朝堂的命脉,他们可以藐视皇权,他们可以俯视一切,就连圣明如朱佑樘都没有丝毫的办法。
此时朱佑樘恨不得这些士大夫全部死掉,然后换一批年轻不懂事的人来帮他做事,这样就算是行政效率下降,他起码可以轻松的掌控。
跟一群老狐狸,在京师掰手腕那是赢不了的。
一是他们年纪大了,人都很狡猾。二是,哪里毕竟是人家的主场,势力盘根错节,以陈生的力量,根本不肯能跟他们对抗。
既然打不过,那就走。
这是伟大的领袖教给陈生的游击战和根据地抗战思想。
上面有陛下给顶雷,你们怎么也不至于非要将在大牢的自己拉出来杀了吧。
老子就在你们以为最贫苦的地方,在势力的边缘地带,带领贫苦百姓发家致富。
农村包围城市,财富换取政权。
我就不相信,在真金白银面前,老百姓会任你们摆布。
朱麟感觉梁储一点都不给自己这个小公爷面子。
那美丽的梁冠,华丽的锦袍,贵族才穿的起的靴子,全都被梁储给没收了。
理由是冠冕堂皇的,说什么自己是三千营的军官。
鬼知道三千营在哪里?
一身青布外套,一双干净的布鞋,一根木簪,便是他能得到的所有道具。
他能够选择的也不多,要么成为作坊的护院,要么成为义塾的学生。
当然,不仅仅是他,勋贵们也是同样的命运。
不用于沐绍勋大大咧咧要去当保安,朱晖则是恼火的选择了成为义塾的学生。
在他看来,军队的那些东西,他已经学的差不多了。
倒是义塾的东西,反而是他颇为感兴趣的。因为情报准确的他,知道义塾才是陈生真正发家致富的源泉。
如果能够从义塾学到足够的东西,那么自己肯定能够发家致富。
沧州府的清晨,有些凉爽。
当初鹰隼骑的勋贵们,早早的骑上了战马,奔腾在宽广的土地上。
沿着官路,纵马狂奔,呐喊厮杀。
朱麟、沐绍勋、朱瑷,这些人都在其中,严嵩和王守仁也被逼着扔到了马上。
沐绍勋是不讲情面的。
既然是老大的命令,那自然是要严格实施。
严嵩哪里会起码,片刻的功夫便将腿磨的鲜血直流,看的他夫人直抹眼泪。
严嵩一边瘸着走路,还一边安慰自己的女人。
早训结束之后,众人按照军中的规矩,整齐的站在一起。
陈生换了一身利索的外套,头发用四方平定巾缠裹着,脸色写满了笑意,宛如邻家顽皮的大男孩。
而他眼前的众人,则是他做实验的小蚂蚁。
总之,你将陈生当做顽皮的孩子也好,当做乡间的颓废少年也罢,总之你很难将他和威武的伯爷联系在一起。
“哈。我们都是清晨的太阳,让咱们一起创造历史吧。”
梁储老人家正在和唐寅一起讨论学问,对待这些一点都不颓废的勋贵非常不理解。
还有一位叫做佟钺的老人家,他也看不出深浅。
陈生离织造厂并不远,起码的会连一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云川二哥和家里的家丁早早的等着陈生回来。
这些人都是自己人,没有人会将消息泄露出去。
见到一行人回来,赶紧迎了上来,一群勋贵也抱拳行礼。
起码他们对陈生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二哥是颇为不屑的,等到他们中有几个人被陈、云川扔进了水沟,他们才意识到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仔细打量着进士村。
见惯了京师的繁华,陈生不由得暗暗的摇头,对于乡村的贫困,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实在是太穷了。
虽然村子经常欠着朝廷的赋税不给。
但是也只能吃饱饭,整个村子的所有的街道,清一色的茅草屋,诱饵富裕一些的则是土培房。
至于其他的,多数是一些木屋。
村里的百姓们将大多数的时间用在练武,见到一群骑着战马的少年郎,丝毫不畏惧。
有些胆大的孩子,还会拿着长枪上去挑战比武。
天下所有的镖局、军队,经过沧州府,只有在武术上得到认可,才可以畅行无阻。
不然会麻烦重重。
“老朱,老沐,你们可曾见过那么贫苦的地方吗?”陈生一脸的苦涩。
“这已经不错了,沧州府的赋税很轻,生活比起其他的地方来说要很多,你看到他们之所以贫苦,是他们将太多的时间用来了武术之上。
穷人家练武,自然会越来越穷,不过这也养成了你们沧州府彪悍的风气。
将来若是有什么战事,可在沧州府训练一支精兵,定然无敌于边关。”
朱麟还没有开口,沐绍勋倒是说了。
“陈生!你感觉将伟大的事业建造在这里好吗?这里的百姓更愿意将时间用在武术之上,你让他们将练武的时间用作创造财富,真的可行吗?别到时候真的输了打赌,成为真正的笑话。在说了,你以前也没有接触过多少农夫,你更多的是作为将领统帅士兵。
要知道统帅士兵和管理百姓是不一样的。”
朱麟有些担忧的说道。沐绍勋也在旁边点点头。
“确实是那么个道理,要知道我朝是卫所制度,士兵是要种田的,但是越是能打仗的士兵,越是难以种好田。同样的道理,这里民风彪悍,百姓们能如你所愿,创造更多的财富吗?”
严嵩走访过不少民夫,对情况也算是比较了解,所以他会有所担忧。
陈生回家的消息是保密的,所以并没有什么排场。
甚至陈生不会出现在公共场合,所有人都知道,陈生手下的一支军队驻扎在沧州,但是却不知道陈生人回来了。
陈生偷偷摸摸的从后门回了家,又将其他的勋贵引入陈家。
朱麟、沐绍勋、朱瑷、王守仁、严嵩一群年轻人在陈生的带领下,进入正堂。
一群身份尊贵的勋贵,纷纷给陈生的母亲和父亲行礼。
陈生的父亲和母亲那里见过这种大场面,都有些受宠若惊。
朱瑷几个小子很懂事的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陈生的妹妹,还有新添加的弟弟。
相比较其他的几个孩子,母亲李氏比较喜欢有些单纯的沐绍勋。
沐绍勋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夸奖过,脸色有些发红。
在人群中,站着也不是,藏着也不是,惹得李氏一直笑个不停。
一群勋贵跟陈生都是兄弟一般,所以在陈家也颇为随意,在陈家比在自己家里都过得惬意,经过早训之后。
没大没小的就拿着筷子吃东西,父亲陈广德对待这种没有礼貌的行为,往日里最看不惯的。
但是李氏却阻止了他发飙的想法。
因为眼下的这群孩子可是轻易打不得的。
“老,木小子,多吃点,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玉米粥。”
李氏递过玉米粥,周围的一群勋贵都一脸的郁闷,认为李氏太偏心了。
沐绍勋手里端着大海碗,滋遛滋遛的喝着玉米粥,嘴里将包好的茶叶蛋一口吞了下去,又咬了一口肉包子。
心里顿时感觉美美的。
身体里,顿时也充满了干劲,顿时感觉这一趟来沧州府真的没白来。
“老大,跟兄弟们说说你的计划吧?兄弟们既然都来了,不能白来啊?”朱麟坐在一边,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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