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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君深似海(1/1)

朝臣们战战兢兢的离了金殿。

一个个灰败着脸,仿佛天空中有前头草泥马飘过。

看着金殿外晴朗的天空,很多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若不是陈生最后时刻,放了众人一马,大家保不齐就一年领不到任何俸禄了。

事后经过多方打探,大家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一群御史从中说了谎,确实是他们殴打陈生,只不过据他们描述,他们根本就没有碰到陈生一下。

反而是他们其中有些人被揍得鼻青脸肿,没敢来上朝。

至于陈生的惨象,他们怀疑是其他人的同仁打的,至于是谁打的,却没有人站出来承认。

马文升与礼部右侍郎王华两位大人并肩前行。

只听马文升道:“渤海侯虽然身处军方,但是品性醇良,听闻你家里的孩子对军事也颇为喜好,让他们多交流交流,别总是做什么圣人梦,圣人那东西虚无缥缈的,有什么用。”

王华叹道:“这孩子也邪性,六科十二道都去追着渤海侯打,我那孩子掐指一算,来了句去了没好处,愣是拦着兵部职方司的同仁陪他看竹子。”

马文升恼火到:“看竹子有什么用?”

王华叹了一句:“谁知道那孩子怎么想的,说看竹子可以参透大道。”

马文升皱着眉头道:“德辉啊,不是老夫说你,孩子该管就管管,别当官了娶媳妇就放养,天天盯着竹子看有什么出息?该抽就抽。”

王华点头道:“放心吧,今日我回去就抽他。你看人家渤海侯,十三岁封侯,他才干了个兵部主事,丢老夫的脸。”

李东阳与谢迁看着马文升远去的身影,谢迁摇摇头说道:“马尚书若是知晓被陈生给糊弄了,会是什么反应?”

李东阳道:“你真的以为马大人傻吗?久经宦海沉浮的人,怎么可能是傻子?只是不愿意戳破罢了,毕竟陈生被军方誉为希望。”

谢侃侃疑惑的问道:“什么希望?”

李东阳笑道:“你既然知道,何必问我?还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

谢迁尴尬的笑了笑,“希望不希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朝堂之上又多了一个小狐狸。”

※※※

陈生见朝臣纷纷离去,伸了伸手臂,也要起身,却听李言闻轻轻在陈生耳边提点道:“侯爷,您身受重伤,哪里能自己走路。”

陈生这才恍然大悟,又乖乖的躺在担架上,被几个大汉将军抬到了乾清宫。

进入乾清宫,几个大汉将军便将陈生放在地上,俯身离去。

萧敬手持拂尘,瞅了陈生一眼,给了一个奇怪的眼神,然后如同老僧入定一语不发。

弘治帝手握毛笔,笔走龙蛇,大笔如掾,笔下的字迹无比的狂野,丝毫不符合他温文尔雅的形象。

“起来吧,还想朕扶你起来不成?”

弘治帝放下笔,没好气的瞪了陈生一眼。

陈生心里一紧,心里暗道这圣上果然不是一般人的人物,自己演的那么辛苦,连内阁的大人们都骗过了,却没有骗过圣上。

在外面好言好语,一副贤君的模样,可是到了这里,连个凳子都不给。

“臣欺君瞒上,扰乱圣听,臣死罪。”陈生起身,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磕头认罪。

弘治帝眼神中的疑惑一闪而逝。

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碗热茶,吹着上面的热气,带着几分愠怒道:“你还知道死罪?你是朕的臣子,有什么话不能跟朕说?为何要瞒着朕?”

陈生不知其中有诈,委屈道:“陛下,臣也是迫不得已,那一群老家伙见到臣,也不知道为何,一副拼命的模样,非要跟臣拼个你死我活,臣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无奈之下,只能靠武器自卫。”

弘治帝不露声色的看了陈生一眼道:“到底怎么回事?详细道来。”

陈生想了想,道:“今日臣奉诏入宫,臣内心无比惶恐,一心想着面见天颜,一定要谨守礼仪,然而……让臣没有想到的是,臣刚到午门,牟指挥使便停止行刑,一群御史大人,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朝着臣杀了过来。臣求牟指挥使救命,牟指挥使却置若罔闻,臣无奈之下,只能拼命逃窜,先是御酒房,后是武英殿,最后跑到了内阁,途中还打了几个过分的御史,最后怕说理说不过这些老大人,无奈之下,弄了点猪血糊弄了一下。”

陈生说话的功夫,萧敬一直朝陈生挤眉弄眼,搞得陈生很是疑惑。

这到底是暗示的什么?你他-娘的能不能明说。

朱佑樘点点头道:“这样啊,可是朕见你身上的伤口却是实打实的啊。”

陈生苦笑道:“臣不敢隐瞒,这身上的伤口都是臣在前线拼杀时,留下来的。”

朱佑樘吃惊道:“你一个孩子,朱晖也让你冲锋陷阵?”

陈生感觉自己是个傻孩子,见到皇帝的时候连个谎话都不敢说,真的是差劲极了。

“陛下误会了,跟大将军没有关系,只是臣身为鹰隼骑千户,冲锋陷阵乃是臣的本分,些许伤疤而已,无所谓的事情。”

陈生说完之后,见弘治帝一直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也不发话,心里就一直纳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弘治帝其实不说话,其实是在心里在心疼这个孩子,十二岁便上战场厮杀了,真的太不容易了。

一般人家的孩子,十二岁怕是还捧在手心里了吧。

弘治帝从奏折里翻出一个册子,差人递给了陈生。

陈生吃惊的说道:“陛下,这不是臣的那个刍议吗?”

弘治帝笑道:“朕本来是想让你自己说说这个刍议的事情,谁曾想到,你这里跟倒豆子似得,说了那么一大堆的东西,还都是朕不知道事情,陈生啊,陈生,你说朕要不要将你拉出去,砍了呢?”

陈生哭了,他突然明白萧敬在哪里挤眉弄眼是什么意思了,也明白弘治帝为何让自己仔细说说了。

原来是自己说露馅了。

“陛下,这件事情中,从头到尾,臣都没有主动做过什么啊,那么多御史要杀了臣,臣也只是自卫。”

弘治帝道:“自卫就可以把朕的宫廷弄的一团糟吗?”

陈生一脸尴尬,干咳了两声道:“兵之形,避实而击虚。臣硬拼不是对手,只能游而击之。”

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小家伙,朱佑樘非常想笑,但是又感觉自己若是一笑,这严肃的气氛就没有了,与眼下兴师问罪的气氛非常不合。

“所以你就烧了朕的御酒房,还从朝臣到朕所有人都骗了一遍?”朱佑樘努力板着脸问道。

“臣知罪,臣恳请陛下责罚。”

陈生倒是很老实,知道自己犯了过错,弘治皇帝怎么说,就认错就是了。

拍了拍陈生的肩膀,朱佑樘脸色温和了不少:“臭小子,打人是不对的,弄的朕的皇宫鸡飞狗跳更是不对。在朝堂之上,凡事都有朕给你做主,不要玩弄战场上的那一套,大人们跟鞑子能一样吗?到底是村子里长大的野孩子,不按套路出牌。”

陈生急忙认错到:“陛下教训的事,下次臣再也不敢了。不过陛下这也不能全怪臣,他们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一点风度都没有,也不让臣解释,拿着棍子,脱下腰带就要跟臣玩命,臣只是一个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事急从权才给陛下惹了那么大的祸事,臣请陛下治罪。”

朱佑樘似笑非笑:“话说的挺好,但是朕不信,朕刚当着朝臣的面夸了你,回头在治你的罪,那岂不是是朕出尔反尔了?你这小子,聪明是聪明,但是不够实诚啊。”

陈生垂头,悻悻的笑了笑。

弘治皇帝一点都不像是外界传言的那么厚道,比那些大臣们还要奸猾。

跟这种奸猾的明君一起工作,那岂不是很辛苦。

冷冷的哼了一声,朱佑樘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情,你有错,但是六科十二道更加过分,他们把朕当做什么了,在内廷公然打闹,你还好意思给他们求情,朕每杀了他们,便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陛下宽宏大量,不跟他们一般计较。”

朱佑樘笑道:“那是自然,他们是外人,我跟他们计较什么,但是你不一样,太子张口闭口言称你是他兄弟,你是他袍泽,我也就将你当做自家孩子对待,今年的俸禄就免了吧,算是对你的惩罚。”

陈生一脸的尴尬,自己的皇粮还没有领到,就这样没有了。

宝宝心里好苦,但是宝宝不说。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朕,朕懂了,你是认为朕处罚的力度不够,那好吧,朕便随了你的心意,罚你两年的俸禄。”

“陛下。”

“那三年吧。”

“臣领旨谢恩。”陈生感觉自己快要哭了,活了那么大,第一次见到这种不给发工资的老板。

弘治帝将龙桌案上的字迹拿起来,递给陈生,上面赧然写着:“天子门生。”

“这。”陈生疑惑的看着弘治帝。

所谓天子门生,是指参加过殿试的进士。

弘治帝笑道:“杨大学士不止一次抱怨,说你一肚子才华,若是安心读几年书,将来考个进士是十拿九稳的,朕让你做了侯爷,夺了你参加科举的机会,这幅字算是补偿吧。”

陈生感激的接过字,小心捧在手里,叩首道:“谢圣上。”

“有什么好谢的,你不想听听今日那些言官为什么要跟你拼命吗?”弘治帝问道。

陈生笑道:“臣不需要听了,因为臣是天子门生,他们以后不会来找臣的麻烦了。”

弘治帝拍了拍陈生的肩膀,扶起陈生道:“臭小子,够机灵的,今日与天子一起过一夜,明日便回家吧。”

陈生小心翼翼的看了弘治帝一眼问道:“陛下,那臣杖杀奴婢的事情?”

弘治帝笑道:“你烂杀平凉府官员与百姓,强征各地粮种的事情朕都可以不管,杖杀个贱婢算什么?你小子还是太小家子气,若是此事换做是朕,朕骑着马剁了那个什么知县。”

“陛下慎言。”萧敬在一旁提醒道。

“有什么慎言不慎言的,大明以孝治天下,什么事情都大不过一个孝字。”弘治帝瞥了萧敬一眼,对陈生道:“去找太子玩吧,等开春,给朕好好的培育新粮种,若是种不好朕治你罪。”

看着小太监将陈生引出门外,萧敬疑惑的问道:“陛下,那件事情怎么没有提起?他可是发现者。”

弘治帝摇摇头道:“再看看吧,孩子太小了,朕有些不忍心了。他也是朕的子民,朕……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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