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毡帐,听到脚步声远去,复珠松了口气。可她刚抱起幼子站起来,脚步声又响,又有一队兵士搜过来了。
带队的十夫长手里的弯刀劈砍在帐外的草垛上,青草纷飞。草垛低矮,哪里藏得了人?可初夏之际,草原上到处是青草,在帐外堆草堆,本身就很奇怪,他喝道:“进帐搜查。”
小帐又小又脏,一看就不能住人,兵士们有些不以为然,行动不免慢了些。
帐中地方狭小,一目了然,哪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
王帐中,虚闾权渠冷冷道:“她定然逃不远,再派几个百人队,给我搜,就是挖在三尺,也要把她搜出来。”
按照匈奴的习俗,他继位成为单于,要娶复珠为可敦,可现在他派人搜查复珠的下落,却不是为了娶她,而是要杀死她的儿子,他的侄子,壶衍缇的亲儿子,以巩固皇位。
又有几个百夫长带兵士向四下搜索。
王庭被程墨扫荡多次,元气大伤,牧民被俘,人口大减,总人数只有一两千人,要在这一两千人中搜索一个妇人,不是易如反掌么?
这些兵士都是从北方的部落调过来的,对复珠缺乏敬重,只服从虚闾权渠,接到命令后,立即四下搜索。
小帐外面,十夫长用弯刀挑起帐门,小帐地方狭小,一目了然,帐中空无一人。
“走。”十夫长带兵士远去。
从后面帐角爬出去的复珠瘫软在地,看着怀中幼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泪流满面。
同一时间,接到命令当天起行的云可和雷昆等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眼看玉门关在望,出了玉门关,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只好停下来准备食物和水。
虚闾权渠的使者阿凡提等了几天,没有等到回音,急得不行,他天天到宫门口等信,见了谁都要问一声,皇帝陛下什么时候准单于所请,有看不过眼的提醒他,在这里等没用,只要能请得动北安王说情,定能得一个准信。
北安王程墨率兵打得壶衍缇称臣,在匈奴中大名鼎鼎,阿凡提早就久耳大名,这时连声道谢,拍马赶到北安王府。
他是匈奴使者,程墨怎么可能见他?他倒有耐心,天天一早到北安王府门口守着,来了就坐在台阶上,看府门前车水马龙,各色人等花样被拒。
程墨放假中,除张清、武空、祝三哥等兄弟外,谁也不见。他现在闲散得很,空闲时教教许婉,看许婉和华锦儿拌嘴,妙趣无穷,哪会去掺和政事?
这一天,御史大夫杨敞求见,说是老家带来特产,其中有一些是其弟杨昌捎给程墨的,托他带来。
御史大夫是副总理兼监察部长,原先由何东担任,自去年何东告老回乡后,杨敞接替何东,担任此职。
去年程墨携带妻女去东海郡,路经弘农郡,杨昌带当地士绅拜见程墨,程墨走后,接到杨敞的回信,这时程墨一行已去得远了。
程墨回京第二天,杨敞过府求见,说接到舍弟的信云云。程墨抽空见了他,之后他派人送来年节礼,程墨只好回礼,两家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走动起来。
今天不年不节的,他突然到访,程墨不知他有什么事,吩咐请他到花厅用茶。
杨敞中等身材,皮肤白哲,按时下的审美观点,是一个美男子,他行礼后坐下,并没有客套,而是道:“外面在传,乐弃轩之死和王爷有关,下官觉得,王爷宽厚仁和,不是残暴之人,想必别有用心之人散播不利于王爷的谣言,还请王爷不要等闲视之。”
他是来报信的。
程墨手握司隶校尉,这么大一件事,怎么瞒得过他?他正在查消息的源头,因而没有动手。
“杨大人有心了。”这份情,程墨领了,道:“本王如今不问政事,竟不知道外面有这样的传言。”
你要不知道才有鬼了。就像病,什么时候该病,什么时候该痊,都是套路,谁也不会当真。杨敞自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反正目的达到就行。
杨敞从北安王府出来,就被阿凡提拦住了。朝廷那么多官,谁是谁他没认全,只认得这个人不知和门子说了什么,然后得到通报,然后进去了,为什么别人进不去,这个人能进去呢?肯定和北安王关系特殊嘛。
阿凡提的吴语不是太标准,带口音,但说得慢了,还是能听清的。杨敞很快明白,他请求自己帮忙,见一见北安王。
杨敞哭笑不得,道:“北安王不会管你这事,你应该去找大鸿胪寺,让他帮你看看,或者国书被哪位内侍放在最下也说不定。”
来自全国各地的奏折送到未央宫,由内侍搬进去,哪封放在上面,皇帝先看到,就有讲究了,这个接触到奏折,放奏折的人,就是内侍。国书同样如此,不过,一般来说,内侍不敢对国书动手脚,皇帝没有批了这份国书,只能说明,他不想批。
这个,杨敞当然不会说破。
阿凡提半信半疑道:“你不会骗我吧?”
难道这个人想骗他离开么?
杨敞好脾气地道:“我骗你做什么?”
阿凡提想了想,断然摇头:“我还是在这里等好了,我就不信北安王一直不出来。”
“你要守株待兔也随你。”杨敞走了。
许婉来了,见大胡子阿凡提坐在台阶上,对狗子道:“怎么不打出去?”
这人一身羊臊味,离得老远就熏得她作呕。
狗子看了台阶上的阿凡提一眼,没说话。他早摸准程墨的脾气,程墨没交待他赶人,他最后别乱来,要不然会被罚的。
阿凡提以为许婉是程墨的家眷,她进进出出,他一概没理会,女人在匈奴没地位,也说不上话。可这会儿许婉指着他说话,声音也大,他听得清楚,立即走过去,道:“请小娘子通报一声,阿凡提求见。”
羊臊味扑鼻而来,吓得许婉惊叫一声,扭身就跑进去,一见程墨便嚷嚷:“快把那个使者赶走。”
程墨奇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