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静谧,诸女尴尬极了,在旁边侍候的婢女脸色绯红,别过脸去偷笑。
程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抱过佳佳,放在自己腿上,给她拭脸拭手,道:“还要吃虾吗?”
“要。”佳佳认真点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往冒着热气的锅瞧。她酷肖顾盼儿,眼睛漆黑如黑宝石,又极灵动,整个人透着一股灵秀,这时眼巴巴的样子,让人不忍拒绝。
顾盼儿顾不得尴尬,赶紧阻止,道:“她已经吃很多啦,不能再吃了。”
小孩子肠胃不好,海鲜吃多了不易消化。佳佳在父亲和大娘、几位姨娘身边挤来挤去,这边蹭两口,那边蹭两口,已然吃了不少。
程墨摸了摸她的小肚子,滚圆滚圆的,哄她道:“给你留两条大虾,下午做点心好不好?”
佳佳连连点头,伸出两根肥嘟哮的手指,道:“要三条。”
二和三都搞不清楚的小孩就会讨价还价了。程墨把她粉嫩嫩的无名指拉直,和食指中指并列,道:“这是三。”
佳佳对三指还是两指不在乎,重申她的权益:“要三条。”
这么小的孩子一心扑在吃上,也不知像谁。顾盼儿囧,道:“你已经吃很多了,不能再吃了。”
佳佳嘟了嘴,别过脸,不理母亲了。
这孩子生气了。程墨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她喜欢吃,给她留两条,下午当零食吧。没事的,晚饭让她少吃点。”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风风火火跑进来,道:“阿郎,不好了,有一个大汉自称是单于,硬往里闯,要见阿郎。”
“壶衍缇?他来做什么?”程墨奇道,放下佳佳,换了衣服,迎了出去。
壶衍缇顶风冒雪而来,大氅上除了破洞,还有雪,一见程墨便埋怨上了:“程丞相,你让我进京称臣,可一到京城,贵国陛下没有接见我,你们大胪鸿寺也不像话,天天给我上青菜,我这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昨晚上的又是菘菜,今早是白粥,他一晚上又气又饿,实在睡不着,一早冒雪出来溜哒,一边打听程墨的府邸。天气不好,路上行人很少,加上出了昨天那档子事,很多人对匈奴有敌视、惧怕心理,远远见他过来扭身就跑,他打听半天,才找到程墨这里。
他堂堂单于,一直威风八面,没想到有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一天。他见程墨,如见亲人,一边埋怨,一边往里走,决定要在这里吃白食了。
程墨把他请到厅上坐下,吩咐上茶。
壶衍缇道:“有没有肥羊肉?先来一盘,我快饿晕了。”
大胪鸿寺用菘菜招待壶衍缇,本就是程墨和卢希商量好的,程墨见他如饿死鬼投胎,暗暗好笑,道:“单于这是怎么了?”
“程丞相,你们这儿的官儿太不靠谱了,天天端一盆青菜上来,一点肉沫都没有。我又不是马儿,吃什么青菜啊。”
程墨道:“单于有所不知,天气寒冷,青菜很少,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也就是单于这样的贵客才有资格享用。大胪鸿寺是在用最高规格招待你呢。”
“我不要。”壶衍缇道:“你也知道,我们草原上的英雄,最爱吃肥羊,什么时候吃青菜了?”
程墨道:“单于是贵客,要吃肥羊自该满足。”他吩咐下去,给壶衍缇和侍卫烤羊腿。
壶衍缇顿时觉得程墨如春风般温暖,差点眼泪洼洼。
程墨没吃完被叫走,诸女都很是不满,苏妙华想了想,悄悄打发雪晴过来探听,得知大厨房在为壶衍缇烤羊腿,不由皱了皱眉,低声吩咐雪晴几句,雪晴飞快去了。
苏妙华和霍书涵等姐妹道:“定然是这个可恶的单于用言语挤兑住五郎,以致五郎不得不让他吃肉,我们不能放过他。”
敢挤兑她家五郎,嫌命长吗?
霍书涵轻轻颌首,这就是答应了。赵雨菲和顾盼儿都明确表态,一定要好好收拾壶衍缇一顿。
一刻钟后,雪晴回来,低声道:“夫人,阿郎已经吩咐下去了。”
苏妙华握住粉拳,道:“我就知道,五郎不是被人挤兑的人。”
香喷喷的烤羊腿端上来,壶衍缇顾不得烫,抓起大嚼,几乎把一条羊腿全吃光,才抹了抹嘴,打着饱嗝道:“还是程丞相仗义。”
仗你娘的。程墨暗骂,道:“饱了?”
“饱了。”壶衍缇拍拍圆滚滚的大肚皮,道:“这才有一点在草原上的感觉嘛。”
他已经打算,以后到饭点不请自来,反正他有一百多万头羊在程墨这儿,吃几只羊,不过是收利息而已。
程墨让人换热茶上来,道:“羊腿肥腻,不能多吃,快喝茶消消腻。”
“程丞相,我原先还以为你奸诈奸诈的,现在看来,你比那个卢希厚道多了。好人啊。”
壶衍缇一双刚抓过羊腿的大手去握程墨的手,程墨赶紧坐开一点,道:“来人,端热水,请单于净手。”
壶衍缇呵呵笑了起来,道:“你们吴人就是穷讲究。”
“可不是穷讲究。”程墨把“穷”字咬得很重,道:“单于有所不知,我们只是表面看着风光,其实……唉,这么说吧,不是我们不想吃羊肉,实在是吃不起。我们这里一日只能吃两餐,连肉都吃不起。别的季节还好说,冬天没有青菜,普通人家只能就着盐水吃白饭。”
“啥?”壶衍缇瞪圆了眼,道:“不会吧?”
程墨叹气:“要不,怎么说,只有贵客才能吃上青菜呢?冬天的青菜只有温泉能种植,供应未央宫,陛下才能吃,别的地方都没有,也就单于身份尊贵,才能吃这么大一盆。”
榆树站在屋角,嘴角直抽搐,阿郎也太鬼话连篇了。
壶衍缇还真相信了,想起大胪鸿寺的婢女口口声声说,贵客才能享用,他顿时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原来婢女没有骗他,大胪鸿寺确实把他当贵客啊。
“那这羊腿……”他指了指被他啃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条肉丝,还没收拾下去的羊腿骨。
程墨继续叹气:“这是拙荆留着过年宴客的。”
“好人啊!壶衍缇感动得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