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夜城,用夏璟年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可以让众人情绪达到最高点的地方。
用我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充满罪孽的地方。
不管在外边有多么的衣冠楚楚,到了这里,全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就像这里的客人,就像我。
“好了,经过一段时间的预热,今晚的夜生活终于开始了,呐,今天的开场咱们换一下,有位重量级的美人要登场了。”
闻言,下边的人闹成一片,声音此起彼伏,dj抬手示意大家暂时别说话,他说,“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两年前咱们这里的歌舞皇后顾倾城的?”
我淡漠的站在后台,任由化妆师帮我整理最后的仪容,外边人声鼎沸,听到这个名字居然还有许多人吹起了口哨。
主持人的声音显得很激动,不过他向来会带动气氛。
之后他还说了些什么我并不记得,可我知道气氛已然很嗨了。临近上台的时候,我脚突然有些微微发抖。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完全不适应这样的生活了,也或许是……担心上台之后万一顾云琛突然出现在下边应该怎么办。
可事实证明我想太多了,顾云琛那样的人,向来洁身自好,他之前之所以出现在这个地方,不过也只是这个地方带着曾经的回忆罢了。
而现在,他的回忆已经找到了,所以他不需要再出现。
夏璟年知道我身上的疤痕不计其数,所以刻意吩咐张姐给我找了露不出伤痕的衣服,可饶是这样,下台之后我还是全身都难受起来。
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求我啊。顾倾城,只要你求我,我立刻就会结束对你的折磨。”
我有些踉跄的起身,看也不看他就直接扶着墙壁离开,我能感觉到身后火辣辣的视线,可我一点也不想转身。
求你,做梦。
我顾倾城一身傲骨,怎可对自己的仇人求饶?
再者,我也不认为自己求饶……真的就能换来平静的生活,夏璟年说的对,我们,都回不去了。
你已经在折磨我的这条路上越陷越深,而我,也在仇恨中难以自拔。
既然这样,那么夏璟年,余生,我们就互相折磨,互相亏欠吧。
彼此不好过才叫生活不是么?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但是并没有超过一个星期,起初大家对我的归来有些忌惮和猜测。可是随着夏璟年对我越来越不好的态度,那些我没有打过招呼甚至是气焰很足的小姐们开始对我不顺眼了。
这不,刚刚下台没多久,我就被三五个女人堵在了巷道里,夏璟年确实有规定不能在曼夜城打架,可没说在外边也不行。
这或许就是他留给这些小姐们最另类的发泄方式吧?
毕竟在那种地方,面对的客人各种各样,奇葩更是不计其数,受委屈的指数也相当高,若是私下还不能发泄一下,只怕会被憋死的。
我之前就看到不少姑娘下台之后窝在角落里吸、毒什么的,相对于打架,那个就危险多了。
夏璟年将我赶出夏家之后,我也只能自己找房子住,因为刚刚上班还没什么钱,得到的小费也不够我租好一点的房子,我住的地方,是比较差的小区,房租一个月交一次,房东是个很苛刻的女人,或许是从一开始她就看到我半夜回家甚至穿着暴露还浓妆艳抹,她对我一直有成见。
见到我的时候,哪怕我笑着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是高傲的转头,然后十分的不屑的警告我,不许带不正经的男人回来过夜。
我抿唇,点头保证一定不会。
当然,我还有之前背叛顾云琛得到的那一大笔钱,可是那些钱,我并不想动。
那是顾云琛的,我只打算用他的名义拿去做好事儿了。
虽然我现在做好事未必会有好的回报,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求心安。
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将我团团围住的这些女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把我抽筋剥皮似的。
我双手抱胸,不解的看着她们,“有事儿?”
我自问这段时间一直安分守己,除了唱歌跳舞之外并未得罪过任何人。
可偏偏还是有人看我不顺眼。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
她们各个穿着暴露,在她们面前,我更像是一个良家妇女。
我懒得搭理,想跟见到夏璟年一样直接转身离开,可是我突然发现,没有了夏璟年的庇护,我原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就算是台柱子又怎样,只是过气儿的罢了。
“都是小姐,何必假装清高不接客?”
我抿唇,实在不明白自己不接客跟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听说你还巴结了丽娜跟另外的几个姑娘,把自己的钱都分给他她们了?”
我盯着说话的姑娘,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可为什么要这么刻薄?
我扬唇思考,她叫什么来着?艺名是叫什么……若素?
这么安静又乖巧的名字,真的跟她的形象十分的不搭配,她浓妆艳抹,说话的时候伸手拦住了我,手上戴满了各类饰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暴发户呢。
“这似乎是我自己的事情,跟若素你……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会没有关系?你都能把钱分给他们,怎么就不能分给我呢?”
我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就算分了她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只会变本加厉,再者,我剩下的那点钱,真的只够我自己的生活费了,“我们两个比起来的话,你生活的似乎比我好多了。怎么,大不了以后你没有客人而我又被缠着不放的时候,我把你介绍给我的客人?”
这话算是得罪她了,她眯眼,一巴掌就朝我煽来,我想避开,可是身后另外的姑娘挡住了我的退路,避无可避,我硬是接了她一大巴掌,脸上火辣辣的,表情却依旧倔强。
她说,“你的意思是老娘还不如你么?信不信我现在就毁了你这张脸?”
“毁了?”我抿唇,“毁了之后呢?想必你也知道我跟夏璟年之间关系匪浅,你要是真的敢毁了我,信不信你也活不过明天?”
果然,夏璟年的名号她终究还是有些忌惮的,“别拿夏总来当挡箭牌,你们要是真的关系匪浅,你又怎么可能重新回到这个地方?还有,我听说你就是个冒牌货,之前能够被顾总带走也只是因为你冒充了别人的身份,现在被拆穿,不也被赶出来了?还有你刚才说到的夏总……我昨天可是亲眼看到他从你身边过的时候连个余光都没有给你的。”
我噬笑,“你说的没错,我之前确实冒充了别人,可就算是冒充也是需要有资本的不是么?有种的话,你倒也去冒充一个给我看看?别说过两年的好日子了,哪怕两个月,我也服你。”
“你别以为你身边有两个厉害的人我就真的不敢动你,顾倾城,曼夜城的人谁还不认识夏总?你以为说跟他关系不错就真的都不错了么?”
我抬头,我本就比她高,这么说话的时候倒是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我说,“你要是真的不信的话,早就对我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你……”被我说中了心思,若素显得很愤怒,看着她的表情,也猜到了一些她的心思。她不是真的想对我动手,只是……刻意来验证我跟夏璟年和顾云琛有没有关系罢了。
毕竟……我的名字现在还满天飞,之前发生那些事情的时候也上了江城各大报纸头条,就算若素不是一个喜欢看报纸的人,但终究……还是听到别人的议论的。
只是那些东西,真真假假耐人寻味,她又是个好奇的姑娘,忍不住第一个跳出来罢了。
若是真的,那以后便对我绕着点走,要不是真的,她就是烦躁的时候打我一顿出气又能怎样?
我还不是要乖乖忍着?
猜中了她的心思,我就断不会再给她继续威胁我的机会,我抬手,将那两只钳制着我的手甩掉,或许是因为之前的那些话起了作用,她们这一次倒也没有真的很用力。
“要我说啊,你还是在这个圈子里边混的时间太短了,跟金主吵架不都是正常的事儿么?而且得不到的他们才会觉得是最好的,我偶尔闹个脾气,等以后好了,我还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感情也只会比之前更好罢了,跟你说吧,女人啊,还是要适当的作一点才好混。”
“说得这么好听,可做我们这一行的,年纪大了还不是照样被人嫌弃,年老色衰,谁还会一直爱着你?要是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夏总又怎么可能把你丢回来。”
我摇头,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惋惜,“我性子刚烈是谁都知道的事儿,惹怒了他,他自然不开心了,而且……年老色衰似乎还不太适合用在我身上,毕竟……我才22岁不到,正是最年轻的时候不是么?”
“你……”若素扬手,似乎还想打我,不过这一次被我直接唬了回去。“别总是动手动脚的,你该明白,要是夏璟年真的不要我的话,又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让我唱歌跳舞?整个曼夜城都是他的,他要是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的话,又怎么可能任由我为所欲为?你别说他看不见,在曼夜城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是可以逃过他的眼睛的,这一点,我相信你自己也清楚。”
看着她神色微微一动,我便接着说道,“你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到这个位置不容易,别犯糊涂。”
果然,我这话说完之后,若素愣了一下,而她那一巴掌,终究没有在打下来。
“我就暂时放过你,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不然……有你好看。”
这么说完,她们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就走了。
我双脚瘫软,直接坐在地上,巷子里边一个人都没有,漆黑又空荡荡的,显得十分的可怕。
诚然,之前被夏璟年保护的很好,虽然身在这个场合,但是却从未遇到过这些事情,可是这才离开他们没多久呢,就遇到了。
说不害怕都是假的。
我摸着自己的脸颊,我想我绝对是同龄女孩中被打巴掌最多的人了吧?
若不是因为自己现在真的什么后台都没有,我实在不想拿夏璟年做挡箭牌的,可是怎么办,为了好好的活下去,我别无选择。
很久之后,我蹒跚着站了起来,之后跌跌撞撞的朝巷子外边走去,夜已经很深了,街上荒无人烟,路过的车子很少,我感觉自己的双腿依旧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嘲弄的笑笑,看来今天,确实是走不回去了。
可是站在路边想要打车,等了半天却没有一辆车经过。
寒风瑟瑟,我蹲下身子抱紧自己的身子,冬天……是真的要来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车子在我面前停下,“顾倾城?”
听到这个声音,我抬头望去,然后就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杨子华,我愣住。
“老远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像你,走进了看,居然真的是。”许久未见,他似乎憔悴了不少,我不知道这跟我没有关系,但从内心来说是不希望有关系的。
他接着询问,“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是哪里不是舒服么?我车在那边,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我没有回答,站起身就准备离开,“抱歉,你认错人了、”
手腕被拉住,本身就没有力气的我被他这么一扯差点摔倒,“要是我真的认错人的话,你跑什么?”
我抿唇,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还好么?顾云琛说之前见到你了,他知道你流产的事情了,可是你们,为什么没有和好呢?”
我微微挑眉,没想到顾云琛对他倒是真的什么都不隐瞒,可是看样子,他并未将我说的那些十分难听的话说给杨子华听才是,不然以这人的性子。又哪里会真的这么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
“子华,放手。”
“先回答我的问题,放手之后,你是不是又要跑掉?夏家把你看管的太严,我平时根本就见不到你。还有,我不是说好了会给你打电话的么?你的电话为什么再也打不通了?停机之后我续费,还是没有有人接听。”
眼睛有些酸涩,我站在原地。原来真的有人在找我,“我不跑。可是你这样拉着我手好疼。”
闻言,杨子华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不等我开口说话,他就对着我开始把脉,我挣扎了一下,发现挣扎不掉之后便就任由他去了。
“你身子很虚弱的样子,到底怎么了?你过得不好么?还有我们刚才说的,你的手机呢?”
这么说完,他认真的看着我,“不对,你肯定过得不好,要是过得好的话,你就不会一个人大半夜的还出现在这个地方了。”
“是……夏璟年欺负你了么?”
我摇头,“谁也没有欺负我,我现在过得很好。至于手机……上次不小心掉到水里去了,捡起来就已经废掉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怕麻烦,又想着没有人需要联系的,就一直没有去补办。”
我不知道杨子华听了这话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也不知道他心中对我的恨是不是已经减淡了不少。
他直接就转移了话题,自言自语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我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他皱眉,接着说了他刚才的话题,他说,“不对……”杨子华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你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还化这么浓重的妆?”
今天的他似乎特别擅长自言自语,完全就不给我开口的机会,他说,“这里离曼夜城很近,你打扮成这个样子,该不会是……又回去上班了吧?”
我不回答,他显得很暴躁,“你说啊顾倾城,你到底怎么了?”
我抬头,“子华,你什么都替我说了,还想听我说什么呢?”
“你……怎么可以这么作践你自己?顾倾城,你不是得到一千万了么?就算你不想回到顾云琛身边,就算因为你打电话的时候他没有接到,就算因为……就算因为夏璟年已经不喜欢你了将你赶出来,有了那一大笔钱,你也可以找个地方好好过完下半辈子的,你为什么又要回来这个地方?”
“你非要把自己的灵魂也玷污了么?”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觉得我一直徘徊在夏璟年跟顾云琛之间,身体本来就已经脏了,要是我在任由自己这么下去,那么,我身上就真的没有一丁点干净的东西了。
本来见到熟人,心中有太多的话要说,可是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便都忍了下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无关。”
杨子华瞬间就怒了,他一把扯过我的手,“走,跟我离开这个地方,你自甘堕落可以,可是身为你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你一步步沦陷。”
那一刻,眼睛似乎终于有了一些湿润的感觉。
我吸了一下鼻子,趁他不注意将我的手扯了回来,我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要过怎样生活的权利,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管不着。”
“顾倾城……”杨子华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呢喃,“你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他说的这个样子是我的性格还是我的生活状态,但是看到他悲伤的表情我就忍不住难过,我吸了一下鼻子,“杨子华,你要是真的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别干涉我的生活,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就已经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了么?现在又何必流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你是同情我还是同情你自己?”
“总之不管是这两种的哪一种,我都不希望在你身上出现,我想要怎样,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诚然,你就算现在把我拉走了,我也照样还是会回来,你拉得住我一次两次,总不能拉我一辈子不是么?”
杨子华双手握成拳,我发现他也是真的想打我的,似乎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我就是活该欠揍活该被打。
“你是因为没了孩子,所以伤心欲绝才会这样的么?”
我以为听了我的话之后他就真的会打我,可是他的克制能力显然比较出众,可是他的反问,却让我的笑僵硬在脸上。
而我的反应,让他误以为就是这样。
他捏着我的肩膀狠狠的摇晃,我贫血,之前又受伤刚刚好了一点,哪里承受得住他这样的力道,只是片刻之后就觉得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的。
他说。“顾倾城,你还年轻,孩子还可以再有,可是你自己不能是这种状态,我知道你一直把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当初也是为了保住孩子才选择离开的顾云琛,既然这样,这么善良的你,为何能够原谅所有人就是不肯放过你自己呢?”
“顾倾城,你醒醒好不好,看着你这么折磨你自己,我也觉得很难受。”
“我都不难受,你有什么好难受的?”
我不敢看杨子华的眼睛,只好盯着地面,天似乎要亮了,路上的车子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两都没有说话,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我缩了一下脖子转身欲走,却在这个时候听见杨子华说,“顾云琛过得一点也不好,我总是看到他对着安然发呆,我知道他……看的不是安然。”
我抿唇,“那又怎样,不管怎样,我终究代替不了安然在他心中的地位。”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还是爱着顾云琛的是么?”
“不,只是爱过。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说不爱就真的不爱?不过我现在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诉你,对于顾云琛,我终究,只是爱过。”
“可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是这么想的?”
“眼神?”我眯眼,“眼睛这种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相信,你是医生没错,可不是心理医生,真的能透过眼神猜到我想什么?”
“可是……”
这一次,我终于打断了他的话,我说,“子华,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一点也不后悔,现在这样也挺好的,顾云琛身边有了安然,我身边也有了夏璟年,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