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然你以为宗门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陈七夜煞有介事的说道,“反正你想脱离宗门,只有两种途径,除此之外,哪怕你死了尸体也得埋在宗门里!”
“是么,哪两种途径?”比起陈七夜来,温掌门在气势上明显落在了下风,谈话的思路完全被对方所掌控。
“第一种,是由宗门主动将你开革出宗,不过由于你是我的师弟,所以自动获得了昊一宗宗门长老的身份。而想要开革一名长老,按规定必须召开宗门长老会议,并且至少有宗主以及一半以上的长老同意才能生效。”
“那就开个会啊,你是宗主召开会议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温暖急救道。
“哪有那么简单,”陈七夜鄙夷道,“你以为其他长老都像你一样闲着没事啊,他们或是闭关潜修,或是镇守四方,谁愿意把时间花在你身上去参加什么狗屁会议啊?”
温掌门想了想,似乎自己确实没那么大的面子。
“呃,那第二条途径呢?”温掌门满含期待的问道。
“第二条途径就简单多了,至少不用麻烦别人,你自己花点时间就可以搞定。”
“哦?”温掌门很感兴趣的问道,“具体怎么做,你仔细说说。”
“很简单,欺师灭祖、戕害同门、背叛宗门,违背这三大律法,将会自动失去昊一宗弟子身份,你想从哪里着手?”陈七夜那口吻像是在问温掌门晚上想吃点什么似的,语气随意至极。
“这个……”
一心想脱离昊一宗的温暖皱着眉,陷入了犹豫。
欺师灭祖这一条,温暖的师父师祖辈早已仙去多年了,想要欺啊灭啊什么的,那只有潜入昊一宗去刨人家祖坟了。
显然温掌门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戕害同门这一点,说实话温掌门也有些下不了手,毕竟大家都是同宗同源。
就像那慕兮颜,哪怕温掌门恼羞成怒之下杀意满满,却也没想过真的动手,只不过是打算废除其记忆罢了。
至于最后一大罪状,背叛宗门……
毕竟时隔一百多年,温掌门绞尽脑汁,调动起对宗门律法残留不多的印象,也只是想起背叛宗门这一条里面有很多说道。
对了!
温掌门突然想起来偷盗、泄露宗门核心传承功法也是一桩不可饶恕的罪过,等同于背叛宗门。
而昊二宗里那本所有弟子都可以学的无名功法正是来源于昊一宗,而且是昊一宗只有掌门弟子才能修炼的绝密功法。
想到此处,温掌门很是高兴的说道:“《化神真经》你知道吧,我们当年炼过的,我不仅把内容全都默写出来了,还到处乱传,像我那几个徒弟都是人手一份。嘿嘿,这已经够得上背叛宗门的标准了吧?”
陈七夜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师弟,你这样做就有些不对了。对了,除了你那几名弟子外,功法你还传给过其他人吗?”
“传给其他人?”温掌门一愣,回道,“我哪有那闲工夫,不过我的几个徒弟可都是昊二宗的人,私自将宗门传承功法传给其他人,这足够构成叛宗的大罪了吧?”
“没有传给其他人便好,”陈七夜松了口气说道,“温师弟此言差矣,既然你还是宗门长老,那你弟子自然是昊一宗的核心弟子,哪怕他们挂了一个昊二宗的身份。”
“其实这种事情也有先例,就像熊长老在外所建立的天一宗,所传授的同样是我昊一宗的功法。”
“当然,你将掌门弟子功法传授给核心弟子还是有些逾矩了,虽然算不得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但是依律也要处以降职和罚俸的判罚。”
“不过,师弟你也无需太过紧张,你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俸禄足够支付这笔罚款。”
“我,我还有俸禄?”
“当然。”陈七夜诧异的瞪了温掌门一眼,似乎很奇怪他怎么会问出一个这么蠢的问题。
“你又没被开革出宗,身为昊一宗长老自然是有俸禄的,这些钱由于未被领取,一直存在宗里。”
“以你的品级,加上这么多年的积累,这笔俸禄可不是个小数字。”
陈七夜想了想,补充道:“而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数目。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取?”
“咕噜。”
温掌门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然而对于陈七夜最后的问题,他始终没有给出答复。
时隔百年再相见的师兄弟间,突然陷入了沉默。
……
良久后,陈七夜摇了摇头叹道:“师弟你果然还是变了。”
“若是从前,以你的性子,哪怕心中有其他打算,也肯定会回来将这笔钱领了再说。”
温掌门汗颜不已。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是按陈七夜说的那么打算的。
还好最近几年昊二宗的财务状况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灵植园、青玉矿脉和阳光孝敬的那一百万灵石给了温掌门更多的底气,也让他在面对诱惑时有了更多的抵御能力。
“我只是很奇怪,怎么感觉你不想将我开革出宗门似的。”温掌门缓缓问道。
“我为什么想把你开革出宗门?”陈七夜奇怪的反问道。
“当然是因为……”温掌门脱口而出,可话说到一半,却突兀的停在了那里。
早在多年前,温掌门就知道会有今天的这一刻。
有些事终究是无法逃避的,温暖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因为他……”
温掌门说的他,自然指的是扑倒在地,依然昏迷未醒的连城。
陈七夜同样顺着温暖的目光望了过去。
被他附身的慕兮颜,微微抬起了脚步,似乎想要走过去,然而到最后,陈七夜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陈七夜目不转睛的看着咫尺之隔的连城,似乎想要将他的面貌深深的刻在自己的心里。
他的目光中有着愧疚、也有着想念,还有着许许多多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感……
“你不认识他?”这个时候温掌门突兀的插口道。
“怎么会?”陈七夜收回目光,勉强的笑了笑。
“我就坦白说吧,他就是你的儿子陈念,只不过当年被我掉包了,你总不会真的以为那个叫什么陈天河的才是你儿子吧?”温掌门极为光棍的说道。
“我当然知道,”陈七夜沉声说道,“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我的血脉。”
“那你怎么会是这种反应?”满心的疑惑堵得温掌门心中难受至极,“数十年不见,你不是应该激动不已的扑上去弄醒他,然后来个感人至深的父子相认吗?”
“而且从你出现以后,我一直在东扯西拉拖延时间,你也完全不着急似乎并不在乎连城的消息,”温掌门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而且最让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一点责怪我的意思都没有,要知道,毕竟你们骨肉分离这么多年可是我一手造成的。”
太多的疑惑堵在心里不吐不快,温掌门这番话简直是在提醒陈七夜责罚自己了。
“莫非,”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温掌门看了看地上的连城,又看了陈七夜一眼,狐疑的问道,“莫非连城也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师弟说笑了,”陈七夜哭笑不得的说道,“念儿自然是我的亲生骨肉,只不过眼下却不到和他相认的时候。”
不待温掌门发问,陈七夜自顾说道:“至于为什么不问罪于你……”
陈七夜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说道:“本来就是我允许你做的事情,我为何要因此而责备于你呢?”
“什么?”
陈七夜这番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般打在温掌门头上。
他的脸色一片震惊,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怎么可能,当年明明……”
“你是想问,当年明明是你突发奇想做出的决定,又怎么可能是出于我的允许是吧?”陈七夜缓缓问道。
温掌门讷讷着说不出话来,陈七夜也没打算等他回复,自顾说道:“没错,当年你将念儿带走的时候,我和你师姐的确不在宗里,可这并非代表着我们不知道是你做的。”
“你这话是什,什么意思?”
“师弟应该听说过分光幻影镜的名字吧?”陈七夜笑着说道。
“分光幻影镜是本宗秘宝,母镜一直悬挂在藏经阁中,而子镜由宗主本人持有,目的是为了确保宗门重地的安全性。”
“当时念儿刚生下来不久,我和你师姐由于某些原因不得不离宗一趟,由于你师姐牵挂念儿放不下,所以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我也只好徇私一把,将分光幻影镜的母镜挂在了念儿和他乳母的房间。”
“这样的话,哪怕是远在千里之外,你师姐她也能时时看到念儿的影像,以解她的思念之苦。”
温掌门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声音颤抖的问道:“你是说……你是说当年我做的一切你们早就知道了?”
“不仅仅是知道,而是所有的一切我和你师姐都是亲眼目睹的!”
“当年你曾两次潜入过念儿所在的房间,第一次想必是来找你师姐的吧,只是没想到她不在。”
“而后你怏怏的离开了房间,应该是打算先离开昊一宗是吗?”
“然后三个时辰后你又再一次回来了,手上还抱着一个婴儿,然后避过了乳母的耳目换走了念儿。”
“当时你的神情很得意,是想到了等我和你师姐发现这件事后,气急败坏的表情是吗?”
“所以唯一我们不清楚的是,当时你抱过来的那个婴儿,也就是如今的陈天河,究竟是你捡来的还是从哪家偷来的?”
“是我捡来的。”温暖面如死灰的说道。
眼看陈七夜对当年事情的经过包括事情的细节都一清二楚,事到如今,温暖也没有任何抵赖的心思了。
他声音低沉的说道:“确实,当年我修为有成之后就打算回宗一趟,因为我有些事情想要当面找念师姐问个清楚。”
“我偷偷潜入了宗里,没有被任何人发觉。原本我还很得意,可后来才发现原来那是因为你和念师姐都不在宗门里。”
“之后更让我震惊的是,你居然和念师姐有了血脉后代——在念师姐房间里看到的那个婴儿,虽然没有任何人和我说明,但我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一定是你和念师姐的骨肉。”
“当时我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万念俱灰或是心丧若死,总之发现你们不在后,我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离开了昊一宗。”
“离开昊一宗后,我一时也不知该往哪去,便随意选了个方向漫无目的的游荡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阵婴儿啼哭声。”
“若是在平时,我肯定是懒得过问这种事情的,然而在那一刻,或许是有感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原因,我决定收养那个婴儿。”
“但在抱起婴儿的时候,我突然间想起了念师姐房间里的你们的骨肉,在那一刻我改变了主意,心里突然有了个邪恶的想法。”
回忆着过往的温掌门,神情有些扭曲:“凭什么你们琴瑟和鸣幸福美满,而我却一个人如孤魂野鬼一般,我也要让你们尝尝心急如焚,痛不欲生的滋味。”
“所以我又抱着那个婴儿重新回到了昊一宗。”
“原本我只是打算将婴儿偷出来个一年半载,反正让你们痛苦够了就还回去。”
“可日复一日,给孩子端屎接尿,四处给他寻找母乳,养着养着却慢慢养出感情来了,要还回去我却有些不舍得了。”
“后来我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反正你们那么大的本事,迟早能找到我的,到时候再还给你们就是了。”
“可是这一等就是好几年,却始终不见你们到来。到了后来,随着和城儿的感情愈加深厚,把他当做了我自己的孩子。”
“这个时候,我的想法也慢慢改变了,开始隐姓埋名深居简出,不想再让你们找到我俩的踪迹,奢望着你不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
“可是没想到原来这一切你早就清清楚楚,”温掌门突然觉得这些年自己心中承担的压力很是可笑,“所以我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这些年,你为什么会对这个孩子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