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鸡蛋不能跟石头碰(二合一)(1/1)

方氏面上依旧是优雅绕有耐心的等待着锦曦的答复,但是内心的焦灼却是怎么都按压不住。

锦曦垂眼看着她将那只翡翠镯子转的毫无章法,嘴角微微翘了翘,压住心里的冷嗤,抬起眼来,从凳子上起身,突然朝方氏又施了一礼。

方氏眼底的期待之色瞬间熄灭,淡淡的怒意油然而生,乡下丫头就是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也听不出话外音,二百两银子就震惊得不知所措了,枉费她还浪费了这么多口沫!

“夫人,民女方才已经想过了,那二百两银子的封赏,民女打算全部捐献出来给县衙。”锦曦清声道。

方氏已经开始不耐烦了,那边本来还约好了几位夫人一起打马吊来着的。听到锦曦这话,她惊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身后的两个丫鬟还有那个仆妇,也是一脸的惊愕!

这个乡下丫头不会是乐傻了吧,二百两银子啊,那得置办多少屋子和田地?说捐就捐?那么阔气?

“梁、梁姑娘,你可想仔细了?那银子,可是云州那边点名赏赐给你的!”方氏再次打量并审视着面前朴素的少女,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和喜悦,又补充了一句:“据我所知,你爹娘都是庄稼人,家中如今也

不过是伙同亲戚们开了两三间小铺子,你当真舍得把那二百两银子捐献出来?要不,你回去跟你家中长辈那,再好好商议一番,如何?”

锦曦抿嘴轻轻一笑,敛眉顺眼道:“嗯,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我爹娘常教导我,饮水不忘思源,县令大人是咱们望海县的父母官,二百两银子在我手中,不过是添置些家业罢了。而在县令大人

的手里,那银子就能更好的发挥它们该有的用处。”

方氏再次眯起眼睛,含笑的打量着锦曦,随着锦曦说的话而微微点头。

末了,锦曦又补充了一句:“尽管二百两银子对于整个县衙的全局大业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但却是我和我家人的一片拳拳之心,还请夫人和县令大人成全!”锦曦说罢,再次屈膝施礼……

……

半个时辰后,梁礼辉看到县令夫人方氏,竟然亲自送锦曦出了内院。县令夫人那副言笑晏晏的亲和模样,让守在门口的梁礼辉暗暗惊诧。

他赶紧往前迎去几步,给方氏见礼,方氏笑着摆了摆手,看了眼锦曦,对梁礼辉道:“你这个堂妹,煞是招人喜爱。人长得清秀,还知趣懂事,很是难得!”

梁礼辉再次愣了下,看了眼一旁神情淡淡,宠辱不惊的锦曦,忙地压下心内的惊愕,跟方氏谦虚了几句,便领着锦曦速速离开了县衙。

锦曦知道梁礼辉心里肯定压着许多疑惑要问,便随着他来到县衙外高高院墙的一处拐角下,不待梁礼辉询问,便率先将那二百两银子捐献出去的事给交代了。

梁礼辉一听,也是大吃了一惊,原本就极是白净的脸上,更白了。

“妹子,二百两银子是云州那边赏赐给你的,你带回乡下去,能置办几十亩一等的良田,为我老梁家增光!你这擅做主张,一文不落的给捐献出去,这样的大事,你理当跟三叔三婶商议一番才对!”梁礼辉

震惊的都不会组织语言了。

“妹子,你该不会是为了图个好名头吧?”梁礼辉见四下无人,压低声询问。锦曦抬眼看向他,他轻叹一口气,又道:“妹子,你当真觉着你捐出了那二百两银子,就能在县里博取一个好的名头么?为兄这

一年来在县城混迹,多少也看清了一些事情。只怕,你的那二百两银子,怕是泥牛入海,再无浪花了。你说,你这又是何必?”

锦曦愣愣看着梁礼辉,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锦曦捐献给县衙的那二百两银子,其实压根就是落进了县令他们的腰包。

锦曦脸上并未梁礼辉所预料的恍然大悟,并懊悔自责的模样,相反,锦曦的神情较之先前进去之时,还轻松了几分。

“大哥,我也不瞒你,那二百两银子,我不能要。我若是今日当真眼皮子浅的接受了,只怕会给自己招来**烦!”锦曦眼见四下无人,蹙眉对梁礼辉道。

梁礼辉怔住:“你这话何解?怎么就不能要?那是妹子你当日以性命安危所博而来的,你接受的天经地义!妹子,你告诉大哥,是不是县令夫人对你暗示了什么,逼迫你捐出那二百两银子?若真是”

锦曦看着梁礼辉一脸正色,为她愤愤不平的样子,心里倍感暖融。

抿嘴一笑,道:“大哥,你莫急,没有人逼迫我,是我心甘情愿捐出去的。”

“大哥,我若是纯粹的庄户人,那倒也没啥可忌惮的,老实本分的待在村子里伺弄田地便是。可我偏生选择了从商。”

“大哥,你妹子我是个商人,我想要在经商这条路上走得更远,这就要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跟官府打好关系,那是必备的。”锦曦道。

深秋的日头从头顶照下来,将兄妹二人的身影都浓缩成脚下的一簇。锦曦背靠着身后红色的高墙,墙面缝隙里有狗尾巴草钻出来。锦曦捻着一根狗尾巴草,清声道,语气有点惆怅无奈,神情却带着几分肃然

“妹子,你别忘了,这二百两银子,是云州那边过来的,云老王爷的来头可是远比这县令要大得多!”梁礼辉忍不住提醒道。

锦曦笑着摇摇头,将手里的狗尾巴草从墙面的缝隙里拔出,根部带出泥土甩在脚边,对梁礼辉道:“大哥,我和我家现在就如同这长在墙壁缝隙里的狗尾巴草,看似旺盛,但却没有根基。”

“县官不如现管,云州那边固然是望海县令不及的,可是,咱如今是在县令老爷的手底下讨生活。”锦曦接着道:“有道是婆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我一介商户,但凡开罪了当地的权势,即便我家有金山

银山,也会在瞬间灰飞烟灭。何况,我目前拥有的不过才区区三间小铺子呢!”

做人是需要坚忍强势,但是,也要量力而行懂得变通。一味的用强,得到了眼前的小利,却会赔上更惨重的代价。

锦曦很能认清自己现在所处的状态,当她遇到的,是如老梁家二房那样的极品亲戚,抑或是镇上和县城生意场上的对手,不管是明枪还是暗箭,锦曦都会毫不退缩,必定要将对方踩在脚底方可。

但是,当遇上如县令这样代表一方权势的人物时,锦曦无疑就成了蝼蚁般。她的强势在碰上更强大的权力时,就必须要改变策略,有所取舍了。

“大哥,你或许会觉着我欺软怕硬是不?没错,这世间本就柔肉强食,明知道对方是石头,我是鸡蛋,我干嘛还要往上面去硬碰呢?”锦曦道,说完,便落了声,静静的看着眼前神情变幻的梁礼辉。

梁礼辉看着锦曦,从前对这个在家族里唯唯诺诺,处处卑怯的堂妹是无视的。后来对她抛头露面的经商颇有不屑,再到后来看到三房富裕的惊诧。这个堂妹似乎天生在经商这块,就有着异常敏锐的嗅觉。在

处理起家里琐碎事情时,也表现出一份少见的干脆利落。

尤其是毛十八和马家兄弟那事,让梁礼辉在这个堂妹的身上,看到了一份不属于乡下少女的沉稳和睿智,还有一种他这个大男人都不具备的狠辣和决绝。

这回她捐献出二百两银子的果断,更是让梁礼辉打从心底的敬佩。敬佩她的思虑周全,敬佩她的目光深远,敬佩她的顾全大局,更敬佩她的毅然取舍!进可攻退可守,谁说只有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眼前

的这个堂妹,更是如此!

突然,他抬手朝锦曦弯身做了一个长揖,锦曦吃了一惊,忙地把他拉起,道:“大哥,你是堂堂秀才郎,见了县令都不必下跪参拜的,你对我行这样的大礼,这不是要折煞了我么?”

“妹子,从前哥只一味的读死书,死读书,却不能为学致用,还一度钻了牛角尖。今日听到妹子这番话,哥只觉醍醐灌顶!”

这下换锦曦愕然了,她好像并没有开导他读书什么的吧?正想着呢,梁礼辉接着又道:“妹子,我决计了,等将手头的这些事务善始善终,我便要重新投身学海,奋发钻研,挣一个好前程来!决不能如此混

沌一生,蹉跎年华!”

“大哥,你能重拾信心,我打心眼里的为你高兴。难得你肯立志,做妹子的我没有别的能予支持,但凡在金钱上,堂哥有需要,只需跟我那招呼一声便可!”锦曦也正色道。

富贵富贵,这二字可是深深的蕴含着无穷意思呢。

士农工商,商人在这个世上地位不高。富而不贵者,便如墙头那没有根基的狗尾巴草,*光日日倒可迎风飘展。但一阵风吹雨打,金山银山也毁于一旦。这也是为何富裕之家,往往会将家中子弟,一部分继

承衣钵,继续从商赚钱。另一部分则读书致仕,求取功名。只有双管齐下,相互扶持,方能名利双收,屹立风雨而不倒。

所以,锦曦很愿意在梁礼辉的身上给予投资下注,因为是堂兄妹,助他也就是助自己。

梁礼辉从来没有如今日这样,面对面眼对眼的跟这个堂妹说这么多话。今日一番推心置腹,让他无比震惊动容,没想到,这个堂妹,不仅仅在经商上有天赋,在其他事情上,也是这般的高瞻远瞩。

妹子,有你这句话,为兄从此后,头悬梁锥刺股,也定要挣一个功名来,不负你的重望……

……

与梁礼辉在县衙门前分开后,锦曦看着已经偏西的日头,心道这般蹉跎已经过了饭点。便带着阿财和阿贵动身驶离了县衙,没有即刻回村,也没有去小北门的千里香,而是去了县衙斜对面的茗山阁酒楼总号

虽然文鼎将茗山阁全权托付给了锦曦,但是,锦曦一直秉承着茗山阁从前的一贯管理模式,只在一旁起个监管作用,在某些细节处进行了适当的改进,并未对它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制。因为是文鼎的心血,锦

曦想保存着那些精髓,等文鼎归来的时候,她还他一个正常运营的酒楼!

茗山阁里,锦曦一进门,坐在大堂一侧账台后的账房王秀才是头一个发现锦曦进门的。他眼前一亮,赶紧压下长衫从桌子后面转出来,朝锦曦这边拱着手,一脸恭敬的迎了过来。

“东家姑娘,好多日不曾过来了,快里面请。”账房王秀才微笑着招呼道,一贯清高的俩上,此时全是从心底溢出来的欢迎和敬佩。俨然是在用一种对待师长的态度来对待锦曦。

账房王秀才的这种态度,无疑引起了边上新进楼的食客的关注,但是锦曦却是面色如常,只是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便从容迈步去了后面的雅室。

心里却如明镜般乍亮,账房王秀才这个人,从起初便是对她质疑怠慢,出主意来考验并刁难于她。

自从锦曦那回以牙还牙,用一套全新而更全面的做账法,狠狠挫了一番王秀才的锐气,王秀才再见锦曦时,便收敛了那股子狂傲。值得庆幸的是,王秀才这个人虽外表清高,还有一股子傲气,但是内里

却保留着一颗虔诚治学的心。

锦曦也正是见他如此求救,才耐心的将现代会计学里的记账法,悉数交给了他。不仅如此,还在某些细节和精巧点上,给与了一定的点拨,在一定层面上,对王秀才的思考方向起了一定的疏导作用。

一来二去,账房王秀才对锦曦这个足以做他女儿的新东家的才学,不得不打从心底来佩服。

后面的雅室里,谢大掌柜和一众管事们听说锦曦过来了,大家伙都放下手里的事务赶了过来,唯独负责采办的李管事没到。胡掌事言明,李管事家中今日有事,告假一日。

谁家都难免有些事情,这不稀奇,所以锦曦当时也就没有给予太多关注,只将注意力放在酒楼的营业上。

方氏坐在内室的梳妆桌前,正从面前已经打开的红木匣子里,一件件取出里面的首饰来,放在眼前一桩桩一件件的看,在头发边,手腕上,脖颈处细细比划着,看着铜镜中烛光宝气的自己,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神采。

“夫人,老爷过来了。”丫鬟从外室进来,轻声禀告。

“过来就过来了,大惊小怪什么!”她头也不回的道,目光依旧停驻在铜镜里的自己身上,眼睛满意的眯起来。

身后传来一声低咳,丫鬟转身,县太爷已经背手漫步进屋。眼睛看着这边梳妆台前头也不回的背影,没有没有恼怒,脸上反而还陪着讨好的笑。

丫鬟暗暗抿嘴一笑,自家老爷是一县之长,在望海县城那是跺跺脚地面都要为之抖三抖的人物,老百姓们都惧怕于他。

可是,他在家里,却又是个极其惧内的人。丫鬟给进屋的县太爷请了安,便赶紧退出了内室。县太爷踱步到方氏身后,双手搭在方氏的肩上,轻轻为她揉捏着,目光看向面前铜镜里的妇人,眉眼飞扬,显然心情极好。

“夫人真乃闲情逸致,又在欣赏你的收藏?”这些不能吃又不能穿,还忒费钱的劳什子,妻子每日都要翻来覆去的瞅,也不晓得能瞅出个什么名堂来,县令心里很是不解也不屑。

方氏漫不经心的‘嗯。’了声,继续抓起里面一条莹白晶润的珍珠项链,挽在脖颈下面来回比划。

“夫人今日心情愉悦,笑得这般千娇百媚,是不是遇到什么大喜事了?独乐不如乐,不如说出来为夫与你同乐?”县太爷又问。

首饰都把玩的差不多,方氏将木匣子合拢,撩起眼皮子看着铜镜里站在自己身后一张脸都要笑出花来的丈夫,笑道:“有人识趣孝敬我,送银子给我花,我岂有不乐的理儿?”

县令一听,心下骇了一把,问道:“这话从何说起?谁孝敬你?孝敬多少?因何名头?我怎么不知晓?”

方氏朝镜子里一脸急色的丈夫不屑的啐了一口,道:“瞧瞧你那老鼠胆子似的,还能有谁,自然是你今日临时有事,让我接待的那个乡下丫头粱锦曦咯。”

“粱锦曦?”县令在脑海里搜索关于粱锦曦的相关资料,他夫人接着眉飞色舞的道:“我原以为那个乡下丫头没经过教化,不识趣,没成想,才稍稍引了几句,那丫头就顿悟了……”

“你收了她多少银子?”县令已经想起来关于粱锦曦今日进县衙所谓何事了,连忙打断方氏急问。

“那乡下丫头怕是个没见过大场面怕事的,竟然将赏银二百两全部给捐献了出来,我自然是一箩筐全给收咯!”方氏笑眯眯道。

县令再次大骇,抬手指着面前眉飞色舞的方氏,怒道:“夫人,为夫是如何跟你规劝的?我是这一县的父母官,要为民谋福祉,而不是趁着职务之便搜刮民脂民膏。这些,你全都抛到耳后了么?”

方氏还从未被丈夫这样指着鼻子骂糊涂过,一把打开县令的手,摆出泼妇气势来,反指着县令的鼻子训起来:“马无夜草不肥,瞧瞧你这老鼠胆子,光靠着朝廷那份俸禄,咱们一家老小早饿死了!搁着县令的特权不用,你脑袋被驴踢了么?”

“你这个死读书的呆子,哪个做官的人,敢说自己屁股下面是干干净净的?你做了那么久的县令,我的这些首饰有哪一件是你用俸禄给我置办的?三个儿子在府城的学堂求学,笔墨纸砚哪一样的花销不耗钱?”

“你再瞧瞧我们这屋里的每一件摆设物件,若不是有我,哪里来的这些享受?光靠着你那份俸禄,哼,你能养得活我们一家子都阿弥陀佛了!”

方氏骂骂咧咧着起身移去了床下的贵妃榻上,斜靠了下来,看着跟到塌前的丈夫,继续训道:“哼,你自个没胆气没能耐,还不准我私下创收补贴自个?我的事,你边去,少掺和!”

守在内室门口的丫鬟仆妇们,都在那挤眉弄眼的窃笑,这样的场景,她们是一点都不陌生。

县令好脾气,一会儿功夫铁定得跟夫人赔礼作揖。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有些出乎丫鬟们的预计。

县令这回也是动了肝火,虽被骂了个颜面无光,但还是抖了抖袖子,正色肃容道:“从前,你背着我私下收受县里那些商户和下属们的孝敬,只因数额皆不大,又也没有牵涉太多,我大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今日这二百两封赏,是云州那边的贵人点名了赏赐给粱锦曦的,是为嘉靖她在拘捕猪贩时,不顾个人安危以身为诱饵。我们把那二百两银子给吞下来,回头这事给捅出去了,有**烦……那银子,还得想法子给人还回去!”

“富贵险中求,你的胆子哪里去了?又不是我强迫她的,在场的丫鬟仆妇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吃进嘴里的银子,别指望再吐!你若实在要还,便找你的师爷合计,从别处去挪那二百两吧……”方氏撂下这句话,把眼睛惬意的眯上,还喊了个丫鬟进来捶腿。

“为夫跟你摆出这么多道理,还是不听规劝,真乃无知蠢妇!懒得跟你理论!”县令气得爆了一句粗口,甩袖而去。

院子里的一路的风景,跟来时没有半点改变。夫人托人从府城花鸟市买回来的一对鹦鹉,在廊下的笼子里上串下跳。鹦鹉学舌,说着含混不清的话。

搁在平日,县令从前面处理完公事回到内院,皆会逗它们一逗。但今日,鹦鹉的声音传进耳中,却是倍显聒噪。

县令皱眉,大步而去。

前院,县令将师爷招来了书房,并将这件事的始末跟师爷提了一遍,末了叹息道:“头发长见识短,古人诚不欺我也!她也不想想,别人孝敬她,又是冲着什么而来的!这不存心扯我后腿,误事么!”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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