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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地精睡前听见大松树哥哥告诉她的事,卫老师被它们惩罚啦,又被妈妈开导过,她很快就释怀了。

所以,当听见卫老师说还让她继续表演节目的时候,她还是小小的开心了一下。毕竟,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本来就值得开心呀。

至于卫老师的道歉,她勉强接受吧,卫老师对她好像又没那么讨厌了……一会儿讨厌,一会儿不讨厌的,真奇怪。

当然,通过这事,她学习到的东西就是:别人看法好像太难琢磨了,她哪有时间去在乎啊?她在乎了半天,哭得那么伤心,别人一会儿讨厌一会儿喜欢的,她这情绪跟不上啊。

反正,不管她喜不喜欢,她崔绿真都是世界第一可爱的小地精,演花朵演得最好的小地精,才不需要她的认可呢!

她自己认可她就行,哼!

于是,卫娜老师肉眼可见的发现,崔绿真这小丫头好像不怕她了。

也说不上怕不怕,准确来说是不那么在意她的看法了。以前,她只要表达一下她的不满或者不赞成,小丫头就紧张兮兮的,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可现在,任她说,她都笑眯眯的,实则是爱理不理。

而夸奖也差不多,她依然甜甜的说“谢谢老师”,可转头就很随意的把来之不易的“奖品”送给别的小朋友,虽然“奖品”只是一朵纸剪的小红花。

这种态度,就叫无视。

被一个小丫头赤裸裸的无视,卫娜心里不爽到了极点。她很想重拾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威严和地位,可幺妹这孩子就是轴,她一旦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再改变。

可要揪她小辫子吧,小丫头她不仅学习好,认真完成作业,还懂礼貌,团结同学……压根没有她能拿捏的把柄。

卫娜很焦虑,再加被公婆丈夫双面夹击,一言不合就闹离婚,她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劲。

而这种焦虑,在元旦节前两天达到了高潮。

因为,她跟市裁缝社订的服装没送来。本来说好,周日元旦联欢会,周五中午十二点前把服装送到,给孩子们试试,要有哪儿不合适的还有时间改。

可谁知等到下班,服装都没送来。很多家长已经来问过她好几遍,怎么交了钱服装却没来?她心里慌的一匹!

因为啊,这批服装是她强行要求全班同学订的,不止表演节目的要穿,其他不表演的也被她要求了,家长们意见大着呢!毕竟,不是谁都有这么好的条件,非年非节给孩子买新衣服。

而且,她订这衣服还不便宜,就薄薄一套的确良学生装,居然要五块钱!

五块钱能买到多少布?那么多布啥衣服做不了?手巧的妇女就是一家三口都能做了!

就一套小小的学生装,三块钱顶破天了,她收这么多,无非就是做中间商赚差价呗,可大家都拿她没法儿,因为孩子们还在她班上呢。

这不,说好的时间服装没来,大家都来堵她了,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吧?

可她又没电话,联系不上市里裁缝社,下班后苦苦哀求丈夫骑着自行车上市里看看去。当初的裁缝社也是她自个儿找的,承诺每套给她一块钱的回扣,全班小四十个学生,她就能挣一个月工资,何乐而不为?

她当了这么多年老师,终于遇到一个能“以权谋私”的机会,也顾不上问裁缝社资质,管不了衣服啥质量,反正每套四块她已经付给裁缝社了,而那剩下的“好处费”已经让她花得差不多了,就等着今儿收货呢!

她最近啊,是倒霉到家了。

自从公婆来了大河口,把大卧室据为己有后,她跟老夏只能屈居客厅,小卧室自然是要被重男轻女的婆婆让给两个孙子,她本来还想给丈夫吹点枕边风的,可天天在客厅这……真是难为情死了!

得,夫妻俩的感情不止没好,还越来越糟糕,有那俩老不死的煽风点火,老夏居然还对她动手了几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为难崔绿真后,倒霉事就一件接一件的找上来。

好容易安顿打发走一群家长,等到天黑,老夏给她带回一个晴天霹雳——那裁缝社跑了!

“啥跑了”

“对,你还说啥可靠,可靠个屁,全是一窝江湖骗子!”这个裁缝社是最近半年才成立的,由湖南来的几个老裁缝,带着纺织厂、制衣厂的几个退休裁缝,专门接做衣服的活儿。很多职工要么工作忙,要么没手艺,买了布也不会做,找他们只要给几毛手续费,要啥样就能做成啥样。

曾经风靡一时,生意火爆。

谁知最近他们收了好几笔巨款,有学校做校服的,厂里做工作服的,也有私人做衣服的,零零碎碎有好几千,忽然不知道哪一天就跑路了,连家当都没带,跑得没声没息。

等众人找上门才知道,给他们做衣服的老裁缝也不知道他们跑哪儿了,当初带来的介绍信是伪造的,只知道他们自称湖南人,可湖南那么大,要找几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是不是湖南的都还不一定呢!

人家被骗大几千的都有呢,公安哪有空管他们的一百多块,回家等消息去吧!

可鬼知道这一百六十块服装费对卫娜来说,却是她半年的工资,再加上已经吃掉的好处费,拿不到衣服她就得吐出去两百块!

两百块是啥概念?她脑袋里乱哄哄的,实在想不出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公公婆婆肯定会吃了她,说不定还会借题发挥,再次逼老夏跟她离婚!

她快急死了。恰巧从杨老师口里听说,黄柔的妯娌会做衣服,而且手艺不差,现在流行全校的卡其色背带裤就是出自她的手。关键是,每条只需要五毛钱的手工费……她心动了。

上次王满银拿走几件样品,找了他那远房“舅妈”好几次,人怕跟诈骗犯扯上关系,躲他还来不及呢!还是王母看他确实每天按时归家,灶上脏了臭了也会打扫一下,确实是改过自新的样子,豁出老脸求到门上。

舅妈因为采购的事,总有货款拖欠的情况,她一女人家,又是端公家饭的不好出面,好几次都是让他帮忙搞定,她记着他的情,再看他确实不一样了,也有心给他个机会,终于让他成功的把样品摆进百货商店。

而且王满银这家伙也是真大胆,居然把价格定到五块!

可能真验了那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他平时虽然不务正业,可终究是在外头混的,见过些世面,眼光也不差,他觉着黄柔的包能卖五块,就定五块。

当然,他敢定这么高,也是因为黄柔流露出想走高端路线的意思,既然是报恩,他就得投其所好。

众所周知阳城市厂矿多,工资水平也不低,五块在大河口能买奢侈品,可在阳城市也就三顿饭钱。为了能够买到自己心仪的包包,女人是完全可以省下这点饭钱的。

别说,这样精致小巧,又别具一格的小包包,可谓横空出世。刚一摆上柜台就有不少人来问津,可惜每个款式只有一只,各个商店都舍不得出售,催着王满银赶紧多送些货来。

可王满银是谁?

那是大家闹的时候他都能大街小巷跑生意的人,是武斗队背着枪巡逻他都能去给人磨菜刀的人啊!

舅妈曾说过,要不是生不逢时又遇人不淑,他那脑袋就是为做生意而生的!

所以,他一面敷衍应付这几家百货商店,推说做工精良,用时较长,手里成品不多,而抢着要的人却不少……得,不就是变相的提价嘛。

这家伙也是真精,舅妈问他成本是多少他都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现在百货商店采购科的人直接跳过总公司的舅妈直接问他,他就一口咬定四块五。

一分不能少!

而且,百货商店愿出四块五的进价不算啥,他还搞出一套限量供应的说辞来,每家店只供应一百只,每种款式二十五只!

本来还嫌他狮子大开口的人,这立马就不敢挑肥拣瘦讨价还价了,生怕多说两句这一百只也没了。毕竟,看这几天的架势,有购买意向的人不要太多,即使是一百只,即使每只只赚五毛,那也是五十块啊!

几天之内净利润五十块,那也足够吸引她们。

黄柔听说他居然一只卖到四块五,都惊呆了!

她原以为能卖到一块就不错了,要能到两块,那都是不敢奢望的意外之喜,而她绝对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四块五……居然被他轻轻松松做到了!

这王满银简直就是销售天才啊!

所以,毫不犹豫的,她把这几天妯娌们又做出来的成品,加上上次几个孩子送来的,整整八百个包托付给他,说好每个包给他五毛的巨额中间费。

王满银一听,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这人其实心思很简单,喜欢钱他也毫不掩饰,也不搞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她敢给,他就敢收!

黄柔是真感谢他,所以给钱的时候也毫不犹豫。事后被刘惠知道了,心疼得滴血似的,王二妹也提醒她要提防王满银,担心升米恩斗米仇。

可她现在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更相信他这样的从鬼门关走过决心改头换面的年轻人。因为他已经认识到犯错的代价,所以,他不会再轻易犯错。

这不,刚把八百个包交给王满银,第二天他就带来了整整齐齐的三千六百块钱,除去他的提成四百块,再刨除布料、绣线、拉链等小部件成本,她们这一拨居然净挣了两千出头!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分成,她拿走九百,二房和三房各分到八百,就是刘惠也分到了四百块,可把妯娌几个高兴坏了!

她们种了半辈子的地,以为上次给刘向前做代工的几十块就是够她们挺直腰杆的收入了,谁知就这么几百个小小的包包,居然让她们挣了以前三年都挣不到的钱!

老崔家炸锅了。

老崔家的女人都要上天了,他们男人或是拿工资,或是上市里卖吃食,一个月也就二三十,她们居然三个月就挣到了他们一年也挣不到的钱?

况且,只要市里的百货商店不倒闭,她们的生意就不会断,一年怎么说也能挣一两千,两年就能买房,还能像阿柔那样大床沙发三门柜写字台的配齐!

她们也能住上宽敞透亮的楼房啦!

女人们可终于扬眉吐气啦!

刚消停两天的刘惠,又开始猖狂了,崔建军再打她屁股,她就扯着嗓子的嚎,他崔建军算个屁?她现在可是挣到四百块的人嘞!他凭啥瞎看不起人?

崔建军被她嚎得脸红脖子粗,但又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只好嘟嘟囔囔,用“男人的力量”征服她,弄到她服为止。只要服了,钱还是得交他手里。

刘惠这娘们,只要手里没钱,她就狂不起来。

所以,最近的崔家妯娌们一合计,咬咬牙,打算再买一台全新的缝纫机,扩大生产规模!

而黄柔听到卫娜的来意后,自然是想也不想的拒绝。开玩笑,你一套衣服给五毛的手工费就觉着是天大的恩惠,我们该感恩戴德?做十套衣服只相当于一个包的利润,可时间却是做包的几十倍。

“我妯娌时间不要钱呐?”

卫娜红着脸,“我知道她们农活忙,毕竟村里农活是又脏又臭还累的,忙完还得洗衣做饭,太不容易了,所以我愿意给她们五毛的手工费……”

黄柔“噗嗤”一声乐了,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不好意思,崔家的女人现在能不上工都是不上工的,洗衣做饭挑大粪?那更是轮不着她们,几个男人抢着干呢!

卫娜碰了一鼻子的灰,依然不死心,“黄老师希望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虽然有不对的地方,可后天的表演关系到学前班的集体荣誉,崔绿真又是个集体荣誉感特别强的孩子……”

得,又用幺妹要挟她?

黄柔冷笑:“作为成年人,卫老师难道还没学会反省吗?你带的班级如果因为服装问题没有得到荣誉,这是谁的错?我相信所有孩子和家长都会知道!我闺女她只是一朵不起眼的‘小花’,或得或失都不是她能左右的,我不介意让她接受点挫折教育。”

“挫折教育”被她咬得重重的,这是她最后一次警告卫娜。

卫娜气呼呼的,踩着她那已经脱皮脱线的黑皮鞋下楼了。

幺妹作为一只快乐的小地精,她才不在意卫老师又怎么不开心不喜欢她了,她现在忙的是给好朋友出谋划策。

因为没收到统一服装,所以大家临时接到通知,必须自行准备表演服装。而这个“自行准备”也不是随便穿的,卫老师规定,演“花朵”的必须穿红色,演“大树”和“小草”的必须是绿色,而本色出演小朋友的,则必须穿裙子!

杨丽芝的妈妈早早的就给她准备好裙子了,是从市百货商店买来的,特别洋气,特别漂亮。可另一个领舞胡菲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她的爸爸连她能不能吃饱都不关心,才不会管她有没有裙子穿呢。

胡峻这几个月不知道干了啥,手里好像有了点钱,挺阔气的。“菲菲不怕,明儿一早天不亮我就上市里给你买,保证在你们节目开始前买回来!”

他脑海里迅速的规划着时间,学前班的节目抽签抽到第八个,不算太靠前。百货商店应该是八点半开门,买到后打一辆拖拉机回来,九点半之前应该能到。

可关键是,他没有布票,买成衣裙子不止要钱,还得要不菲的布票。

思来想去,有能力也愿意帮他的好像就只有黄老师了。可黄老师一个人的布票,也不够两个人穿,他有点开不了口。

他知道,一旦他开口,黄老师就会倾力相助。

唉!

“哥哥别叹气,会老哒!”

胡峻笑了笑,“我是男的,不怕老。”

幺妹仰着脑袋,看着他饱满的额头,确实没皱纹喔。

“好叭,哥哥你不用担心姐姐没裙子穿,我的借给姐姐。”

她郑重其事的打开三门柜,踩在板凳上,提出一条雪白蓬松的公主裙。

胡峻眼前一亮,他记得,这是她最好看的一条,也是唯一一条裙子。只要穿上它,她就是整个厂区最靓的崽崽,所有小朋友的眼光都会集中到她身上。

“你真能借菲菲?那你穿啥?”

幺妹想了想,“能借哒,我就穿红衣服叭。”

她指了指床上叠放整齐的线衣线裤,还是妈妈上个星期给她买的呢。冬天太冷啦,她们又没炕,妈妈就让她穿着线衣线裤睡觉,暖融融的。

胡峻一愣,这小傻妞是不知道内衣外穿吧,可就算不知道,她也太善良,太好心了吧?一年才有一次的联欢会,不止厂里放假一天,大人孩子围观,就是外头的人,也想方设法挤进来,哪个女孩子不想出风头?

听说五(1)班的文娱委员为了出风头,专门从市艺术团请了辅导老师,辅导她的声乐,还租下一整套行头和化妆品,就为明天的一鸣惊人。

他不知道,这世上的女生是像菲菲和绿真这样单纯的多,还是像文娱委员那么复杂的多?

“姐姐快换上叭!”幺妹把胡峻推出门,“啪嗒”一声关上,将裙子塞胡菲手里。

一会儿,一个漂亮的,纤弱的,像花朵一样的女孩出来了。

胡峻眼前一亮,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原来有这么漂亮,这么可爱!

原来,人靠衣装是真的。

“好看吗哥哥?”

“好看。”

胡菲红着脸,对着镜子,害羞的,又忍不住的照了照。她从未穿过这么漂亮的裙子,漂亮到她都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小公主一样的人是她吗?

这条裙子对现在的崔绿真来说太小了,得空着肚子的时候才能穿,一吃饱,小肚肚就鼓出来,后背的拉链条儿就上不去啦。

“姐姐穿比我穿好看!”

胡菲红着脸,“没有没有,明天你就没穿的啦。”

“我有,你看!”她把外套一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换上了线衣线裤。圆鼓鼓的小肚皮,红通通的小人儿,也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屋里热乎,圆溜溜的脸蛋也是红的。

这就是一朵漂亮的小红花呀!

胡峻摸摸她的头,小傻妞,放心吧,以后我会给你也买,买一堆的穿不完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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