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这事可是当真?”米氏努力的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声音,让它像是平日一样的温柔宽和,可是努力了几次之后还是没有做到,她的声音尖利而有些扭曲,就好像是她现在脸上因为愤怒而变形的脸一样。
“当然是当真的,我真是偷偷的去打听的,而且我做事一向的隐秘,你我也不是刚刚认识的,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性子吗?我若是做一件事情,一定是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的,更何况这件事是你千叮咛万嘱咐的,我当然不会随随便便的就说出来,所以我打听的时候很是注意,也正是因为这样,我这事绝对是真的。”那妇人算得上是米氏的闺蜜,住在中河村的李王氏。
她家的家境很是不错,前些年,因为张氏的缘故,米氏和她的联系便断了,这几年,分家之后她们就又恢复了原来在家做姑娘时候的友好和热络了,她也是米氏难得能说上知心话的人。
“我不是不信你,真的,可是,可是你说这事……”米氏眨了眨眼睛,只觉得里面干干的,她很想哭,可是又满腔的怒火将她的眼泪和软弱全部都烧的干干净净,连一点一滴都没有剩下。
李王氏点点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她说:“我们都是做娘的,你想说的我都明白,这事要是在我头上,她都恨不能将乱说这话的人统统都给抓出来,将他们浸猪笼!”
米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情差得连话都不想多说,她就心意阑珊的跟李王氏又说了几句话之后,那李王氏便起身离开。她说:“你放心,这事只管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会尽量将这乱嚼舌头根子的人给你查出来了!”
米氏点点头,只是拉着李王氏的手,忍不住眼圈都红了:“小芬,我只信你,你一定要帮我!”
“你放心,这事儿我男人都不知道,不过他做得那买卖,消息最是灵通,我隐晦的让他去查查。”
“嗯。”事到如今,米氏也再无别的办法,这事儿又不能宣扬开来,也只能如此了。
让紫苏送走了李王氏,米氏就好像是被人抽掉了脊梁骨一样一下子就瘫在了炕上,好半天之后才将桌子上的做绣活的小竹筐一下子扫到了地上,放声的大哭了起来。
丁小桥过来找米氏的时候,让紫苏给拦下了,压低了声音说了说晌午那李王氏来了之后米氏的反应,丁小桥奇怪,看了一眼米氏的屋子,小声的问道:“那你可知道李王氏来了跟我娘说了什么?”
紫苏摇摇头,“太太让我们都站到院子外面去了,她只是一个人跟那婶子说话,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等我送了那婶子回来之后我就已经听见了太太在屋子里哭,也不让我们进,更不让我问,我都要急死了,偏偏老爷去郡里面了。”
虽然当时紫苏在丁小阁的那件事上让丁小桥很是不痛快,可是紫苏到底也是为了自家人考虑,她就没有太难为她,可是,也就没有原来那么亲近了。不过,紫苏却很得米氏的喜欢,所以,在米氏的事情上,问问紫苏总是没有错的。
知道了这个信息之后,丁小桥的心里也有点没有底了。米氏虽然说话声音低,又性子软和,可是总体来说并不是一个喜欢掉眼泪的人,就算是原来被张氏给磋磨得狠了,她也只是会背着孩子们暗自的抹掉眼泪,并不会放声的大哭。所以,这么多年之来,丁小桥虽然知道米氏哭过不少次,可是听到哭得声音的次数,简直就屈指可数。
在她的记忆中,米氏大哭的时候,自己被张氏差点卖掉的时候是一次,丁修节回来是一次,其他的好像就没有了,那么这一次呢?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带着心里这样的忐忑,丁小桥走进了米氏的屋子。
只看见米氏歪在了炕上的大迎枕上面,眼睛通红,头发也有些凌乱,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得不得了,简直是将丁小桥给吓了个够呛,她急忙的走到了米氏的身边连声的问道:“娘,娘,你怎么了啊!你可别吓唬我!爹今天不在,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你让我们怎么办?”
米氏似乎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看了看丁小桥,那已经止住的眼泪,哗啦哗啦的就又下来了,她紧紧的拉住了丁小桥的手,声音沙哑而低沉:“小桥啊,是娘没有用,是娘没有用啊!”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安慰,一个痛哭,好半天之后丁小桥才终于从米氏的嘴里将发生了什么事情给了解得清清楚楚。可是这事情了解了清楚之后,丁小桥简直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就是很多媒婆都私下悄悄的传说着,丁修节家的大姑娘为人很不检点,不但已经被人破了身子,甚至这孩子都被悄悄的弄掉了一个,现在根本就是一个残花败柳的破鞋。
媒婆这个职业虽然是见钱眼开,但是也要有点职业操守,虽然不知道这件事的真伪,但是为了客户的满意,就算明知道丁修节家会给很多的陪嫁,也真心没有几个人敢为丁小楼说媒,就算有人敢说媒,也会隐晦的说清楚这个事情。
这事儿一说,当然不会有人家愿意,一来二去,这知道的人多了,便越来越没有人搭理丁小楼的婚事,连带着,连丁小桥丁小阁也受到了影响。
这样一来还真是解释了为什么米氏找了那么多的媒人也没有人愿意帮丁小楼说媒,更没有人愿意兜揽这样的事情。
她的声音陡然的尖利了起来:“你说什么!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米氏还是哭:“就是真的!就是真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会有这样不是人的传言,可是这事情偏偏就是真的。你小芬婶子帮我悄悄的打听了许久了,真的是有这样的传言,也许没有传开,但是这事情真的是有的,特别是那些说媒的人,就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丁小桥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她简直不知道这样的传言是怎么传出去的,她甚至可以想象这件事情如果大肆的宣扬开来的话,就不要说丁小楼能不能嫁人了,只怕是她连活下去都不太可能了。
人言可畏。
当年阮玲玉是怎么死的?
那么有名的女人尚且如此,现在的丁小楼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时之间丁小桥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她满脑子的能想到的只是丁小楼那温和的笑脸还有那宽厚的性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到底是什么人做得这件事?丁小桥简直没有办法去猜测操纵这种传闻的人是什么样的,他又报着什么样的目的。
浑浑噩噩的丁小桥一直枯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就连夜色渐渐的降临她都没有发觉,一直到有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弯下了腰对着她说:“小桥,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天黑了有些凉,快点进屋睡觉吧。”
丁小桥这才陡然回过神来,她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丁小楼,看着她笑靥如花,她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竟然是僵硬的,想要努力的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来,可是竟然一点都做不到,她咽了咽口水,只能干干的涩涩的低声说:“我就去,你,你先去吧。”
丁小楼打了一个呵欠,忽然伸手摸了摸丁小桥额头间紧紧皱着的眉头,努力的将它抚平,温和的笑着:“你才多大的年纪啊,怎么天天都皱着眉呢?这样可不好,我原来就听隔壁的婶子说,女孩子一定不能随时苦着脸,一定得笑,否则,日子也会变得苦的。所以啊,小桥,你一定得经常笑着,可不能这样。”
丁小桥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紧紧的捏住了一般,连一口气都透不出来,她没有办法想象,像是这样的丁小楼知道了关于她的那些事不关己的的传闻之后,她还能这么淡然吗?她还能这么温和吗?
忍不住紧紧的捏着拳头,直到她的指甲全部都深深的抠进了她的掌心之中,她才缓缓的、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说道:“我知道,姐,你别担心。”说着,她还为了让丁小楼放心,甚至露出了一个干涩却灿烂的笑容。
丁小楼的眼睛弯了起来,她又像是小时候那样,用手轻柔的揉了揉丁小桥的头发,这才直起了身子,招呼着自己的丫头朝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眼见着她转身走了,丁小桥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在丁小楼的身影马上要走到自己的屋子里的时候,她叫了出来:“姐!”
转过了身子,丁小楼望着丁小桥微笑:“怎么了?”
丁小桥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唇,她低着头站了起来,像是努力的在忍耐着什么,许久之后,她终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她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姐,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说,如果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在外面却被人传了很多恶毒难听的话,她应该怎么做?”
丁小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她甚至怕自己抬起头来,那满眼的眼泪会忍不住的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