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只有兰亭暄和她亲生父亲沈安承,才知道这个邮箱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怎么正确使用它。
而这个邮箱,自从八年前,她跟沈安承见了最后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了。
只要不打开这个邮箱,她就能假装父亲还活着,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她想他的时候,会悄悄给这个邮箱发信。
欢喜的时候,愤怒的时候,悲伤的时候,高兴的时候,都会悄悄给这个邮箱发信。
去年年底,她才刚给这个邮箱发过一封信,告诉父亲,她做到了,她申请到了国外知名大学的金融硕士研究生资格。
真没想到,过了八年,她居然在一份正式的加密货币交易账号申请中,又看见了这个邮箱地址。
那她要不要再打开这个邮箱,看看父亲曾经往这个邮箱里发过什么……
但她又不敢。
此时她有多希望,就害怕打开以后,有多失望。
正犹豫间,听见身后卫东言里间办公室的门打开的声音,兰亭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头问:“卫总电话打完了?”
卫东言在她身边坐下,淡淡地问:“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兰亭暄也没有隐瞒,拿起电子笔,往那五份一字排开的申请文件上点过去,说:“这四个公司账号,用的是我父亲的工作邮箱地址。这个我父亲的私人账号,用的是一个不同的邮箱地址。我有点好奇,如果是阮兴贵盗用我父亲身份申请新的账号,为什么不用同样的公司邮箱账号呢?”
卫东言说:“我恰好刚才问了国外经营加密货币交易所的朋友,他说,公司账号必须用公司的邮箱地址后缀。个人账号,必须用个人邮箱地址后缀,不能跟公司邮箱一样。这在加密货币交易所里,是一个用来区分不同账号类别的索引。”
兰亭暄恍然点头:“难怪。”
“难怪?”
“如果这五个账号真的是阮兴贵盗用我父亲身份开的,那在私人账号这一栏,他是不得不用我父亲的个人邮箱账号。”
“对,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让警方深信不疑。”
“深信不疑什么?”
“深信不疑,这就是你父亲的私人账号,因此相信你父亲确实是挪用公款,到私人账号里炒币。”卫东言轻描淡地说。
兰亭暄:“……”
她耸了耸肩,悻悻地说:“……这是巧合。并不能证明这个加密货币交易账号就是我父亲开的。”
“现在的问题是,你要如何证明,这个账号不是你父亲自己提供,而是阮兴贵盗用你父亲的身份开的。”卫东言站起身,“行了,吃了午饭再想吧,饿着肚子思维不会通畅。”
兰亭暄紧张思考了一上午,确实也饿了。
但她不认为饿着肚子无法思考。
她嘀咕道:“吃饱了才会思维迟钝……”
卫东言:“……听谁说的?”
兰亭暄振振有词:“吃饱了就会打瞌睡,因为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胃里消化食物,导致大脑供血不足,才会有吃饱后困倦的现象出现。”
卫东言懒得跟她争辩,顺势拉着她的手起身,往办公室外面走去。
兰亭暄的思绪还沉浸在那个和父亲共用的电子邮箱里,一时也没注意到卫东言此举的不妥之处。
直到两人走到东安创投大堂的走廊上,被人人侧目的时候,兰亭暄才悚然而惊。
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还下意识在裤子边上蹭了几下,好像卫东言的手很脏一样。
卫东言:“……”
他也才意识到这样不妥,可他并没有低声下气道歉的习惯,更没有大惊小怪。
只是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大步在前面带路。
兰亭暄努力微扬下颌,装作无事发生,跟在卫东言身后,走出了东安创投的大门。
两人的身影一消失在电梯里,东安创投的员工们就像滴入了水滴的热油锅,顿时热油四溅。
“我靠!你们看见了嘛!看见了嘛!”
“看见了!我们又不瞎!”
“卫总居然跟女人牵手了!牵手懂不懂!”
“我都快晕过去了!那姑娘长得一般,但气质实在是好,不是什么狂蜂浪蝶,配得上我们卫总!”
“长得一般?我看你要去看看眼科了!不要因为人家戴了个眼镜,你就昧着良心诋毁别人的美貌!”
“你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儿!什么叫昧着良心诋毁别人的美貌?!那个姑娘长相一般难道不是事实?”
但是公司里的男员工相互对视一眼,都呵呵笑起来。
也有很多三四十岁的女员工笑而不语。
她们都看得出来,那个被卫总牵手的姑娘,长得可不能说“一般”。
只是有些年轻姑娘自己都没觉察到她们那点微妙的小心思罢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谁没年轻过?谁没慕过少艾呢?
李姐(理解)!李姐(理解)!
……
卫东言带着兰亭暄去了隔壁环拓大厦的顶楼旋转餐厅吃午饭。
兰亭暄平时经常去的餐厅,是高新技术园区的那个餐馆区,跟内环江边的这个顶层旋转餐厅完全不能比。
卫东言熟门熟路,叫了女侍应生过来,点了四菜一汤,还有两碗米饭。
兰亭暄本来觉得两个菜就够了,可当上菜之后,她看着那点菜量,默默地闭了嘴。
还是他们高新技术园区的餐馆实惠啊,一盘菜抵得上这里两盘菜了。
当然,这里的菜味道吃起来好多了,就像是米其林三星小灶和街边大排档的区别。
兰亭暄吃得津津有味,卫东言看她吃得香甜,忍不住用公筷给她多夹了几回菜。
兰亭暄忙说:“卫总,不用这么客气,您也吃啊!”
卫东言露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淡淡地说:“你让我不要客气,你也别客气。”
“我不客气的,您看我吃了这么多!”
“不客气还用‘您’?”
兰亭暄想了想,笑道:“你不想我尊称嘛?”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需要这么多尊称嘛?”卫东言不以为然。
兰亭暄也不是矫情的人,而且她跟卫东言确实已经很熟了,耸了耸肩,“行啊,既然卫总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吃得越发开心,说话也多了起来。
卫东言和兰亭暄一向都是特别警惕的人,但是今天两人却有些失常。
他们没有注意到,就在离他们不远的斜后方,坐着一个肤色晶莹如琉璃的女子,定定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脆弱到近乎病态的微笑,两只手却死死握着餐桌桌角,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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