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陌哥哥坐下,他这时才看着我,问我,“不是会游泳吗?怎么会溺水?”
他言语关切,我不由又想到了阿娘那句“你不是会扑腾两下吗?”。两相比较,我心中顿暖,略一思索,就对他说了实话,“吟妃诱我下湖,又对我下毒。”
陌哥哥脸色顿沉,又上上下下看我,问,“毒已经解了?”
我朝着他点点头,心思微转,我问他,“陌哥哥,你可知有一种毒,从手腕处入,中毒时全身麻木不能动弹,手臂慢慢变成青紫。毒解后,那青紫又会沿着原来的轨迹缓缓退下,最终和中毒之前无异?”
陌哥哥听后,眉头微皱,看着我道,“我从未听过这种毒,但是我可以替你打探。”
我想了一下,问,“你所问之人,是否靠得住?”
陌哥哥听了,对着我一笑,“我会让结果靠得住。”
我不由笑了,点头,又道,“对了,不要泄露风声,我阿娘也至今不知我中毒一事。”
陌哥哥看着我,他原本温和的眼睛这时看起来深邃悠远,半晌,问我,“有事?”
我对着他,诚实地点点,“是。但是我不确定,且事关重大,现在不能说。”
陌哥哥微微一笑,“没关系,我并不关心事情是什么,我只关心之之是否开心。”
我听了,忍不住就对着陌哥哥开心地笑了出来。
陌哥哥这时才道,“九黎与赫胥相接地带,多有深山丛林,我这次为你猎了一只雪狐,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他说完,阿因便提了笼子上来。
我见那笼子里,果真有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它毛毛又深又厚,肚儿圆圆的。这时它便将身子蜷成一团,只在那一堆暖呼呼的肉肉中露出一张小小的狐狸脸,那两狐狸眼睛正懒懒地盯着我瞧。
我看着,有种心肝儿顿时化去的感觉。
阿因又道,“下面的人说,裴将军等了公主多时,这雪狐饿了,方才便让人带下去喂食去了。”
我一边听着,一边忍不住已伸出手,想要进笼子里去摸一摸它的皮毛。
还未碰到,手却一暖,已被陌哥哥握住。
我偏头看他,他又不紧不慢地拉回我的手,这才将我放开,道,“小心一点。这狐狸虽长得好看,但终有野性,这时对你还不甚熟悉,你不要贸然去碰它。且先将它养着,让它慢慢对你熟悉,你再与它玩耍。”
我皱皱眉头,“可我想现在就与它玩耍。这么漂亮的东西,只能看不能摸,太揪心了!”
陌哥哥低低笑出声,“那是要我帮你养着?”
我想了一下,闷闷摇头,“不好,你帮我养着,到时它熟悉的人还是你,你又要说它与我不熟,我不要去惹它这话。”
“你倒是明白。”
我看着那一直在懒懒盯着我瞧的雪白小狐狸,无奈地摇摇头,对阿因道,“先把它带下去吧。”
“是,公主。”
阿因带着雪狐下去,陌哥哥才对我道,“也不必等太久,这雪狐我在回来的途中已经让军中驯兽师训练过,这时不让你碰只是以做万全。”
我点点头,没话。
陌哥哥微顿,才道,“听说,皇上已经为你和墨大人赐婚?”
我一听,顿时觉得头更沉重了,不由点头点得更低。
他略一迟疑,又问,“公主喜欢他吗?”
我低垂着头,沉重地摇了两下。
“那何不取消婚约?”
我听了,有些无力地抬头,看着陌哥哥那一张温儒俊逸的脸,顿觉凄凉,“因为人是我自己选的,阿娘说,选了就不许反悔。我原来也是为他的美色所惑,哪里知道。。。”我考虑了一下,方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描述,“他这人表里不一。”
“如何表里不一?”
我见陌哥哥问得那么认真,我也忍不住皱着眉头认真地想了想,只是想了半天,却觉得。。。无从说起,遂跳过这话题。
我看着陌哥哥,有些哀戚,又有些怨念,“你如果愿意娶我,我也就不用从阿爹给的那一堆画像里挑了,最后被人美色所惑,一时冲动,现在还不给反悔。”
我越说越悲哀,索性也不再看陌哥哥,自己低下头,闷闷总结,“公主一点都不好当。生来就被歧视,说话还不给反悔,我以为唯一的好处是可以将人娶进门,现在却连这丁点福利都不给,还得我嫁给他。如果折腾一圈终究是得嫁,那我还不如嫁给你,只是,你又不娶我。唉,公主好可怜。”
我自己闷闷一通话说完,却听得大殿内蓦然寂静下来。
我有些疑惑地抬头,却见陌哥哥正伸出漂亮的手在空气里,仿佛是要来摸我的头发。见我抬眼看他,他又立刻放下。
我见他眉宇间浓厚哀怜之色,心中一惊,忙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非要让你娶我的意思,我只是感慨一下我只和你一人比较熟。”
我见他看着我,目光柔和却哀戚,心中一慌,却词不达意起来,解释得都有些手忙脚乱,“我知道你有喜欢的女子,我不会让阿爹下旨逼你的。”
到后来,我越说越底气不足,声音越小,“我就随意一说,你不要生气。”
陌哥哥却突然一笑,那笑快得,方才那些厚重的情绪刹那间就不见了踪影,就像是我刚才眼花了。他看着我,道,“我不生气,永远都不会生之之的气。”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对着他不好意思一笑。
是我疏忽了,怎可在陌哥哥面前提这种话题?上官景知道,又该说我不知羞了。
其实,我当真觉得,羞不羞的还好,重要的是,我会将陌哥哥弄得不自在。
三年前,语卿嫂嫂与太子哥哥大婚,我去观礼,陌哥哥是语卿嫂嫂的大哥,自然也在。我那时看着一对新人拜堂,就忍不住问陌哥哥,“我以后嫁给你好不好?”
我问得是有些认真的,因为我认真地思考过,陌哥哥疼我,又长得好,我若嫁人,他必须是首选。
哪里知道,我问得那么认真,陌哥哥还是拒绝了我。
他说他已有心仪的女子,从来只将我当妹妹。又说,哥哥是不能娶妹妹的。
我那时仔细一想,就想通了。
想来也是这个理。
若是哥哥能娶妹妹,那首选之人应是上官景才是。
就因着这一层阻碍横在那里,我心中两位首选——上官景,裴陌——都毫无悬念地落了榜。
陌哥哥再坐不多时,说他还需去看看语卿嫂嫂,问我是否要一同去。
我瞬间一个激灵,就这么不由自主想起了太子哥哥的警告。我虽是抓了他那句“乐太医”的空子,让墨夷去给语卿嫂嫂治了伤,于理,我没有违逆他。只是太子哥哥那人,向来睚眦必报阴晴不定,我这时回想来,还是着实有些为自己担心。
大约是我纠结得有些久,陌哥哥已忍不住出声问我,“之之,你怎么了?”
我慌忙扯了扯唇,勉强做笑,“没事,我刚刚才从语卿嫂嫂那里回来,你自己去吧。”
我说到这里,心中一动,又忙补道,“对了,你如果见到太子哥哥,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来,一定要当作完全没有我这个人。”
这样,说不定太子哥哥能暂时将我遗忘。我在心中默默补全。
陌哥哥轻轻看着我,并不说话,半晌,方才扬唇一笑,“好。我与他说些边疆的事,他不会记得你的。”
我惊喜地对着陌哥哥猛点头,又一路惊喜地目送他离开。
陌哥哥走后,我在大殿上坐着,又不时地朝门口的方向望去。门口却总是空空,我忍不住开始犯困。
阿因问,“公主在看什么?”
我打了个哈欠,“上官景啊。”
阿因斟酌了一下,问,“公主等六皇子有事?是否要奴婢去通传一声?”
我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随意摇了摇,“没事。只是他这时还不过来,我都想去睡觉了。”
经过吟妃之事,我总算想明白了,该来的吵嚷总是会来。如此,我也就能坦然面对上官景的纠缠了。
我唯一不能坦然面对是,我睡着了他才来。
所以这时,我决定先等他过来了一趟,我再睡。
哪里知道,我这时等他,他却又不来了。
阿因小心问,“是否是皇后娘娘告诫过他,不许再来打扰公主?”
我听了,觉得甚是有理,点点头。然后,我又打了个哈欠,便安心地回寝宫补眠去。
我是被阿因摇醒的,被她带着惊慌的表情摇醒。
我这人原本起床气甚大,这时却连起床气都被她那张脸给结结实实给吓了回去。
我拥着被子,问,“你怎么了?”
阿因看我一眼,小心忐忑,低声道,“丰于公公传皇上口谕,命公主即刻往仪秀宫。”
我一听,原本被吓回去的瞌睡又瞬间再跑了回来,我倦倦地问,“我能改日再探望吟妃吗?虽然她辈份较高,于礼,确是我应当去探望她一番。可是于情,我也落了水,总可以稍事休息再去吧。”
阿因眼中顿时涌上为难,继而对着我缓缓摇头,“公主,丰于公公说,吟妃中毒,皇上命你即刻过去。”
我听了,脑子霎时“嗡”地一声响彻开来。
看来,我上官玉之今日果真是注定了要遭小人!只是,能遇到此等扭曲变态的小人,需得我前世造下何等的滔天大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