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医院职工体检结果下来了，胸外科的医生里，有三个人肺脏出了问题。
问题不大，都是小结节性质的病变。其他两人略轻一点，李庆华的影像问题更大，很典型的磨玻璃结节，怀疑是肺癌。
都是干胸科的，三名医生很清楚小结节之后的转归——一部分会停止生长，每3-6个月复查一次，像是也累赘似的拖着。
有一部分会生长的很快。
2002年的学界针对肺部小结节并不是很在意，魔都建议要切除，帝都建议保守观察。
毕竟这个时间段发现肺癌的患者肿瘤都3-5cm，一个几毫米的小结节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
和患者解释跟长在自己身上那是不同的概念。
尤其医生见的多，很难不把自己往最坏的地儿去想。
前几年江海市外科最牛逼的老主任50多岁发现了肝癌，他直接去魔都，先做介入手术再做外科手术。虽然化疗没用依旧上了化疗药，还有一些国家没审批的进口药也都用上。
最后那位老主任只挺了一年多点就去世了，所有人都觉得很遗憾。
后来大家说起这件事，统一的认识是老主任是被自己吓死的。上了太多的手段，已经超出身体承受的极限，可是他还主动要求不断上各种措施。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见过太多癌症晚期死亡的患者，心中的畏惧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越是明白，就越是知道癌症的可怕。
人民医院胸外科的天似乎都塌了，没人想到一连三名医生都长了小结节。
李庆华和那位去世的老主任一样忐忑，他做了一个加强CT，反复看了无数遍。
7mm大小，有毛刺，虽然并不明显。李庆华越看越像是典型的恶性肿瘤，必须要手术治疗。
幸好是体检发现的，要是任由生长，几年之内就会失去治疗的机会。
可幸好这个词李庆华无法放在自己身上。
各种小概率事件像是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身上，让他夜不能寐。自从知道结果一直到现在，他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仿佛已经癌晚了一样。
哪怕李庆华很清楚这种大小的肿瘤切掉相当于痊愈，但万一呢？而且手术要切除肺叶，清扫淋巴结，那之后自己的肺功能肯定受到影响。
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结果的时候竟然得了肺癌，创业未半而……李庆华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他很迷茫。
“庆华啊。”祝主任来到值班室，温和的和李庆华说道。
“啊？师父。”李庆华下意识的站起来。
其他医生看了一眼，自动自觉的离开，给祝主任和李庆华留下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别担心，小问题。”祝主任笑道，“我看了你的增强CT，建议还是手术，切掉左肺上叶。没事，太早了，以我的经验看切了之后完全没问题。”
话说的很简单、很轻松，李庆华也知道。
可……落在自己身上，就像是泰山压顶一样。切肺叶……李庆华一想到这个结果差点没哭出来。
“你别太担心，很多肿瘤患者都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祝主任说道，“见了那么多，怎么还自己吓唬自己。找时间办理住院手续，抓紧时间做手术。你放心，我从开皮到最后一个结亲手做。”
“谢谢师父。”李庆华脸上温润的笑容消失不见，他几乎哭丧着脸说道。
“自己调整心态，这个很重要。”祝主任说完，转身离开。
李庆华直到自己必须要做手术，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的要命。
陆天成见祝主任走了，便走进来问道，“庆华，你怎么想？”
“手术。”李庆华喃喃说道。
“庆华，你准备让师父做？”陆天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
“啊？”李庆华怔了一下。
他自从知道自己肺子上有小结节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懵逼状态，不像是从前那么七窍玲珑，很多事情没想到。
陆天成这么一说，提醒了李庆华。
既然都要切肺叶，开大刀的伤害巨大，一想到20cm的手术切口李庆华的头皮就有些发麻。
陆天成的意思李庆华清楚——胸腔镜！
上次开学术会，示范手术，无论是潘成还是陈厚坤都展示出胸腔镜切肺叶的可行性。
既然不能避免伤害，那肯定要选择伤害低的一种方式。
可是……
祝主任已经说要亲自给自己做手术，从头到尾，连打结都亲手打。
用医生的视角看，李庆华很清楚祝主任的用心。
现在主任上手术不开皮、不缝合，冲洗完就下。能从头做到最后，可以说是自己才会有的待遇。
可真是这样么？李庆华不知道。
他顶着心胸外科太子爷的名号，和祝主任以师徒相称，但心外科的手术祝主任一台都没放自己做过。
大饼画了一张又一张，轮到手术的时候却说什么都不放，自己已经是主任医师，却连最简单的动脉导管未闭都没做过！
可刚刚的关心又不是假的。
李庆华的心思百转千回，一时间有些茫然。
陆天成看破不说破，他只是叹了口气，“小吴准备去省城做腔镜手术，我刚和他聊完。”
小吴是另外一位查出来有问题的医生，他准备去省城么？李庆华眼睛发直，脑海一片空白。
“庆华，放轻松一点，没事的。”陆天成拍了拍李庆华的肩膀，见他没了往日的风采，心底涌出一股子兔死狐悲的伤感。
具体选择，还要李庆华自己定。
李庆华沉默了很久，无心上班，换衣服默默离开医院。
他也没回家，孩子还小，父母健在，每次一想到孩子老人他就更加怕死。
随便找了一个地儿坐下，李庆华沉默看着人来人往，心里也没什么想法，他就是想静静。
“铃铃铃~”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李庆华的思绪。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竟然是周从文打来的。
李庆华心思透亮，联系起上次吃饭的事儿，他不解的看着手机屏幕上周从文三个字。
陈教授的手术是周从文配的台，要是自己选择去医大做手术是不是要拉着周从文一起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