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帝(1/1)

林素轻总觉得,少主是在对她暗示些什么。

她在房中等了一阵,左右都不知该如何入座,眼角也不敢乱瞟,唯恐看到墙上图画的边边角角。

然后用灵识仔细端详。

这实在是……太不正经了。

她干脆坐去了床边,仔细调整了下坐姿,最后还是决定用屁股坐一半、双手交叠于大腿之上的端正姿势。

林素轻知道,少主是行的。

也不是那种行,只是从另一个层面上的不能接触;如果按照熊抱族几位祭祀传授的知识,少主不在意一些过程的话,其实是可以……

“咳!师侄,随我来一趟,咱们换个地方住了。”

门外传来吴妄的呼喊声,林素轻莫名有些紧张,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还下意识正了正领口,略微有些心虚。

拉开屋门,林素轻又是一怔。

少主背后站着一胖一瘦两个老人,那清瘦老者不正是他们此前躲着的三鲜道人?

林素轻凝视着吴妄,那双大眼宛若会说话:

【少主您被捉住了就眨眨眼。】

吴妄摆了个哭丧脸,言道:“遇到一次是凑巧,碰到两次是刻意,遇到三次,那就当真是有缘法了。

不曾想,这位三鲜道长竟是这家酒楼的二掌柜。”

林素轻略微思索,顿时明了。

他们,羊入虎口了!

三鲜道人笑着问:“还没来得及问,两位如何称呼啊?”

“燕赤霞,”吴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素轻,“小哎。”

林素轻嘴角略微抽搐。

“师叔,”林素轻柔声问,“咱们要换哪住?”

“跟两位前辈来吧,”吴妄道,“也怪咱们来之前没问过此地是哪般路子,闹的有些尴尬。”

那三鲜道人老脸上堆出了菊花般灿烂的笑容,对林素轻不断点头,言道:

“一点小产业,不足为提啊不足为提。”

那虎背熊腰的老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

“老夫姓孙,人域魔宗碧血宗出身,现于东南域经营些许产业。

承蒙各位同道抬举,喊老夫一声雪鹰老人,也不过是少许虚名罢了。”

言罢,三鲜道人和这虎背熊腰的老人就挺胸抬头,说不出的‘硬气’。

吴妄对林素轻眨了下眼,后者立刻会意,很走心地抬手掩住小口,惊叹道:“原来您就是雪鹰前辈!”

雪鹰老人不由得眯眼轻笑。

林素轻嘴角微微一撇,又小声道了句:“倒是第一次听闻您的大名呢。”

这老人的大脸迅速垮了下来。

三鲜道人笑道:“这女娃当真幽默,不用管什么老人不老人,他也就是天仙境的修为,不过尔尔。”

雪鹰老人哼了声:“总比你这登仙境要强!不对,你这登仙境还是用丹药提的,啧,跃神道人。”

三鲜道人背负双手,得意道:

“有些人,他就算只有登仙境的寿岁,却能在阵法、炼器之道上屡有创新,有些人空负天仙修为,修个阵法都要大老远把我喊过来。”

“行行行,你牛行不行!”

雪鹰老人有些气恼地摆摆手,“上楼去了,别在这影响其他客人!”

三鲜道人对吴妄热切地招呼着:“少侠请,咱们去顶层雅间。”

“多谢两位前辈照拂。”

吴妄暗中对林素轻使了个眼色,林素轻也是柔声道谢,将身后套间的玉符贴在了门上。

前面两个老头时而吵吵闹闹,时而嘻嘻哈哈;

林素轻与吴妄在后并未贸然传声,而是用眼神交流。

吴妄传递的意思,大概是让林素轻稍安勿躁,他们有可能要借这两个老人的生意做掩护,找到进入云上之城的契机。

林素轻接收到的意思:……

‘少主果然是在暗示着什么。’

说不定,少主跟这两个老人早就认识,合起伙来看她的反应!

刚才进门的一瞬,如果自己表现的主动一点,现在说不定已经……

哎呀,自己乱想什么呀,如果在北野的时候自己主动一点,现在说不定都有子嗣……

砰!

林素轻捂住额头,瞪着眼前挂着帷幔的墙壁。

侧旁楼梯口,吴妄笑道:“在胡思乱想什么?路都不看了。”

“这个,没、没想什么呀。”

林素轻嗓音都有些尖细,明亮的眸子中满是笑意,背着手、迈着轻盈的步子跟了上来。

吴妄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嘴角微微一撇。

“这都能撞到脑袋,有什么好开心的。”

林素轻不禁咬牙切齿,手指对着吴妄恶狠狠地比划了几下;吴妄淡定地在身周增厚了少许冰晶薄膜,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一路爬了十数层,几人总算抵达了这酒楼的顶端。

此地只有两个房间,一个归雪鹰老人,一个归三鲜,此时进的就是三鲜道人的套间。

其内颇为宽敞,家具也颇为简单,角落还堆满了矿石和废料,居中的是一座炼器用的【天工台】,台子上摆着十多把炼器常用的法器。

三鲜道人故意想卖弄几句高人风范,感慨道:

“又回来了,一别许久,眼前依旧是昔日之景,不曾变化。”

雪鹰老人在旁笑道:“还一别许久,上次来不就是半年前吗?让你多在东南域住着,非要回去参加什么炼宝大会。

结果呢?你连报名的法宝铺都不敢进!”

三鲜道人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喊道:“那是贫道觉得,炼器不该用来比较,归根结底都是要为人域造福的,不是用来比的!

炼器的事,那叫大赛吗?”

吴妄笑道:“前辈这话有些道理,不过此次举办炼宝大赛,我听说是为了组建炼器宗师盟,旨在最短时间内,在炼器之道上有所突破。

前辈没去报名,着实可惜了。”

三鲜道人怔了下,纳闷道:“有这么回事?”

随之,又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坐回了一旁书桌后的圈椅,瘦弱的身躯陷入其中。

“随便坐,不用拘束,就把这当自己家一样。”

雪鹰老人对吴妄和林素轻做了个请的手势,招呼侍者前来送茶,走去了窗台旁的座位入座,将书桌前的位置让给了吴妄。

吴妄会意,坐去了三鲜道人身前,很熟络地找了个话题:

“两位前辈是如何想到,要开这般一家酒楼的?”

“这个,哈哈哈。”

雪鹰老人一阵爽朗的大笑,差点从窗口笑翻出去。

他道:“这事说来话长,年轻人你真想知道?”

吴妄习惯地翘起二郎腿,笑道:“有些微的好奇。”

雪鹰老人解释道:

“最开始时,是在东南域西北,老夫搞掉了一头凶兽,找到了一处传承之地,应该是伏羲先皇时代的前辈高人所留。

你或许不知,人域此时虽平稳,但古时曾无数次面临被倾覆的危机;

为了保存一线生机,或者说翻盘的可能,很多老前辈寿终正寝、或是重伤濒死时,会在一些隐秘之地,留下自身传承。

东南域离着人域较近,那时还是一片蛮荒,距离天宫也最远,所以有许多老前辈将自身传承暗中放在了此地。

可惜,老夫找到的只是个空壳,里面宝物早就被人搬空了。

当时老夫一咬牙、一跺脚,索性将这空壳搬了回来,那就是一座坚固的宝塔。

可弄个宝塔回来又能做什么?

然后老夫就遇到了这家伙,他说此物堪比法宝坚固,其内既宽敞,又能隔绝仙识查探,不如搞个酒家。”

三鲜道人眯眼笑着,扶须笑道:“看,老夫这般提议不是收获颇丰吗?”

“确实,”雪鹰老人眯眼笑着,“因酒楼过于新奇,吸引了不少来客;后来又因酒楼隐蔽,惹来了不少野鸳鸯。

我们两个老骨头一合计,这事可成。

就给那些需要隐蔽相会之人,弄了一些专门走的小路,保管让他们来去神不知鬼不觉。

随后,老夫在东南域十几个较为出名的大城,都开了一家酒楼,皆取名镇魔之地。

托三鲜的福,也因东南域这比较复杂的风气;

嘿,老夫这生意,就这般成了。”

吴妄竖了个大拇指,赞道:“当真为高人。”

雪鹰老人与三鲜道人对视一眼,齐齐仰头大笑。

吴妄问:“那房中的那些画作?”

“咳,咳咳!”

三鲜道人被气息呛了几下,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道了句:“贫道也是被逼无奈,被这家伙逼着画了那些画作。

见笑,见笑了,不过是些经验之谈。”

嚯,果然是老艺术家!

从炼器阵法到年轻人的启蒙工作,一手包揽了!

三鲜道人有些生硬地转了个话题,笑道:“上次咱们海上相遇有些匆忙,也有些误会,少侠莫要介意。

贫道这里有些小玩意,你看喜不喜欢。”

言说中,他从袖中取出两只宝囊,小心翼翼地打开,拿出了一件件五花八门的法宝。

三鲜道人在旁不断解释,吴妄与林素轻侧耳听着。

很快,林素轻就发挥自己的天赋,做了个简单的总结。

这些东西虽然看着很厉害,但仔细推敲确实没什么大用,只做工颇为精致。

简称——无用小器。

阳光透过窗沿照过来,些许纤尘随微风起伏。

老道说的口干舌燥,却眉飞色舞;

吴妄在旁耐着性子听着,时不时会点出一些法宝设计上的弊端。

渐渐的,吴妄也有些赞叹。

若大荒没有仙人境,没有先天神,只有仙人前的九境,只有那些强大又凶残的凶兽;

眼前这位老道,必然会是影响生灵的伟大之人。

“可惜了,道境被限制,着实是一个遗憾,”吴妄叹道,“我倒是有些期盼,前辈你若能成仙,今后会有哪般发展。”

“哎,没机会了,没机会了。”

三鲜道人摆摆手,笑道:“这个确实不敢想。”

“我有办法。”

吴妄凝视着三鲜道人那双老眼,“只要前辈想,我可相助前辈。”

“别乱说,”三鲜道人叹道,“便是天仙也帮不到我,超凡境是人域支柱,总不能因为贫道这点小事去劳烦他们。”

林素轻在旁道:“我们家祖师特别喜爱我师叔,师叔是觉得前辈您独具匠心,这也是为人域造福呢。”

雪鹰老人夸道:“女娃当真会说话。”

“这就罢了,”三鲜道人笑道,“老夫有些难言之隐,就算能成仙,老夫也必须放弃,这是与一人的约定。”

林素轻想了想,小声问:“是与一位女子的约定吗?”

三鲜道人有些为难:“这个……”

雪鹰老人笑道:“就莫提此事了,老夫问了这么多年都没问出个结果。”

“对,对,”三鲜道人笑道,“来看看贫道一生的心血,浅五行阵法总纲!”

言说中,三鲜道人拿出了六枚玉符,这六枚玉符边角合缝,拼出了个五角星的图案,其上流光闪烁,泛起了五色光球。

金木水火土,造化生五行。

阵有万千道,皆在生克中。

吴妄并未多提旁事,仔细听着三鲜道人在五行阵法上的理论。

其中,竟有许多晦涩难明之处。

吴妄虽对阵法了解不深,但他习惯于触类旁通,又有星神之大道在身,能让他感觉到晦涩的道理。

绝对非同小可。

这一顿讲述,吴妄有些头昏脑涨,三鲜道人怡然自得。

那雪鹰老人直接睡了过去,倚着窗台时不时打起呼噜。

林素轻端着一只玉符,将三鲜道人的讲述快速记入其中,替吴妄做着笔记。

一直到日头西斜,三鲜道人总算停下了话语,将这六枚玉符向前一推,眼前带着几分感慨,嘴角露出一二笑意。

“少侠,送你了。”

吴妄手指微微晃动,凝视着三鲜道人,缓声道:“前辈,我并无拜师之意。”

“什么拜师不拜师的,不讲究这个。”

三鲜道人摆摆手,又道:

“你拿着就行了,以你的资质,肯定不会让贫道这些东西埋没了。

贫道只是登仙境,收你一个元仙境,传出去让人笑话你。

哎呀,若你能把它们搞懂,贫道入土也瞑目了!”

吴妄推却不过,也有些不忍推却。

他对阵法和丹道都没兴趣,骨子里偏向于‘科技改变世界’的他,对炼器情有独钟,却也只是粗浅的涉猎。

但此刻,看着老人眼底的希冀,吴妄点头答应了下来。

单独拿出一只宝囊,将六枚玉符小心查看后,用仙力封印,放入了宝囊中。

三鲜道人露出几分安心的微笑,对吴妄挑了挑眉。

“还要不要贫道给你签几个名号?”

“别了,”吴妄道,“前辈你那些经文,我现在想起来就后怕。”

三鲜道人扶须道:“这不是也没修出问题嘛,还成仙了。”

吴妄笑而不语。

此刻他用的面容,与原本的自己只有一二分相近;

此时他用的化名,与无妄子三个字没有任何关联。

也因此,心底泛起了少许歉意。

——友以真诚待我,而我却不能以诚相对。

吴妄问:“道境的事,前辈不考虑了吗?”

“登仙足矣,”三鲜道人身形向后,靠在了木椅上,照明法器照出的光亮,填满了他老脸上的沟壑。

他一声轻叹,缓声道:

“有虫春生夏死,有灵朝生暮死,有生灵于天地间,如那昙花一现。

贫道已过数千年岁,世上之事体会了种种,唯一的憾事只是成仙罢了。

带着些遗憾离开,也挺好的,如此像是贫道对这天地还有几分牵挂,这天地也对贫道有几分不舍。”

吴妄洒然而笑,道:“不过前辈以后再写书,还是少写修行方面的事。”

三鲜道人哭笑不得,目中却是一片安然。

吴妄道:“有件事,我想请前辈相助。”

“何事?”

吴妄沉吟几声,再三斟酌,还是道:“你们这十几家酒楼,卖吗?”

雪鹰老人虎躯一颤,差点真从窗口翻出去。

……

虽然酒楼不卖,但两位老人答应了帮他潜入云上之城。

本来,买走这些酒楼,只不过是想替雪鹰老人和三鲜道人降低一些风险,避免今后被那些先天神随手碾碎。

雪鹰老人却坚持说,这并非灵石不灵石的事。

他要找点事干,道境也无望突破了,在东南域的生活也挺无聊的。

吴妄只能退而求其次,言说自己其实是为人域四海阁效命,上面交代了个任务,让自己进入云上之城收集一些消息。

雪鹰老人直接问,是否因那林家公子被少司命抓走之事。

并主动表示,他愿意帮四海阁之人潜入云上之城,条件是四海阁今后,在他遇到麻烦时,可适当地给予一些帮助。

吴妄应允了下来,拿到了一只工牌,稍后就扮成阵法师,随雪鹰老人与三鲜道人一同赶去云上之城。

启程的时间定在了三天后。

雪鹰老人特意为吴妄和林素轻赶制了两身衣物,三鲜道人则每日都约吴妄外出走动,在这九荒城走走看看,喝茶聊天,讨论阵法之道。

如此过了两日。

吴妄与三鲜道人正自那些买卖奴仆的易市路过,传声批判着这些异族的荒蛮。

说的正是义愤填膺,吴妄脚步突然一顿,眉头瞬间紧皱。

咚的一声闷响,他元神宛若被冰封般,在神府仙台无法动弹;

炎帝令的火焰不再跳动。

自己与母亲通过项链建起的联系,也在这一瞬突然消失不见。

是威压?

不对,不只是普通的威压。

仿佛自己跌入了一方只有黑白色的天地,周围一切都变得朦胧,朦胧之后又是无尽的黑暗。

吴妄没有胆怯,却被这般情形镇住。

一道身影诡异地出现在了前方空地上,穿着样式有些古老的复杂长袍,双手揣在袖中,似乎在含笑。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不知来路,不知根源。

此刻他正含笑说着什么,但吴妄察觉到,对方明显不是朝着自己说话。

来者在与谁交谈?

吴妄心底不由得泛起了这般疑惑,那仿佛是跨越了无尽乾坤的交流。

随之,来者扭头看向吴妄,也只有当对方的视线落在吴妄脸上时,吴妄才看到了对方的面容轮廓,听到了对方的嗓音。

吴妄头顶,一颗大星立刻就要亮起。

但来人衣袖微微漂浮,那大星瞬息间消失不见。

吴妄听到了半声母亲的话语,那是一个逃字,却来不及说出完整的音节。

“无妄子。”

来者轻笑了声:“你终于出了人域,吾早就想与你聊聊你那几篇经文,它们近乎补全了伏羲氏的阴阳八卦,着实高明。”

吴妄突然能动了,元神周遭禁锢消退。

他此刻才注意到,周围人影尽皆静止不动,乾坤、岁月、因果……万道皆在此刻停顿。

“道友如何知那经文?”

“天地间,道存之地,皆吾之存。”

吴妄心底咯噔一下,却犹自不肯低头,缓声道:“道友好大的口气。”

“你不知吾?”

来者嗓音略有些诧异,缓声说了几句话语,他的面容轮廓自吴妄眼中变得无比清晰。

面容极美,又美的十分自然。

无法分辨男女,却能感知出,他自身是以阳为主,没有半分阴柔之感。

而他说的那几句话,让吴妄差点转身就跑,又觉得跑是跑不了了,不如脱了鞋、光着脚,看看这大佬到底要作甚。

为何如此?

无他,此人说的那几句话是:

“吾名帝夋,天宫之主,日月之父,秩序之源。

也就是你们口中那罪大恶极,万恶不赦之……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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