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七,建州明军外松内紧,已经做足了交战的准备。
决战之日转眼就到,三月初三,朝阳如血,寒风凛冽。大明鸿胪典礼官张彦带着四十随从至女真城门,女真人不疑有他,开门迎接。就在城门全开的那一刻,忽然四周杀声四起,旌旗蔽日,早已埋伏在周边山谷中的大明军队纷纷暴起杀出,密密麻麻,成包围之势。
女真人不意大军突至,惊恐非常,欲要关闭城门。那士兵假扮的四十随从却是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舍命搏杀,为大军争取时间。
激昂的战鼓号角声中,萧熠身穿濯银铠甲,背后飘着红色的大氅,手持贯日长弓,腰配弯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从城墙上往下看,他简直就像一朵飞速逼近的银红云朵,夺目、鲜艳、却刺眼。
城门口,四十勇士竭尽全力拼杀,但源源不断的女真族士兵从城里冲出,有几个女真士兵的手,已经推上了大门……萧熠在急速的奔马中,反手抽箭,张弓搭射,三箭齐发,带起三道整齐的尖锐箭啸声,三个刚把手放上大门的女真士兵咽喉中箭,向后倒了下去。
城墙上,女真的军官挥舞着剑大喊,“银甲红氅的,是他们主帅,杀了他!弓箭手,齐射!齐射!”
萧熠扬眉,英俊得面容完美得无可挑剔,他对着那名发号施令的军官骄傲而冰冷的一勾唇,突然调转了马头,急速后撤,女真的弓箭手发出第一轮齐射的时候,萧熠已经跑出了射程范围,一排的羽箭整齐钉在他身后的土地上。
而在后撤中,萧熠又一次反手抽箭——他内力强劲,射程可比女真的弓箭手要远得多。这次依然是三箭齐射,城墙上三名弓箭手捂着中箭的咽喉,摔下城墙,明军发出一阵响亮欢呼,向着萧熠汇聚而来。萧熠抬手,又是抽箭张弓,这一次是六支箭,瞄准着对面城墙上的弓箭手,自信的神态犹如死神亲临……
六连射!怎么可能有人能做的到!!
但那个大明的将领的姿势又是那么从容自信,城墙上的女真弓箭手在萧熠做出搭箭动作时,就因为恐惧而本能地弯腰躲避,六连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人吧……
几瞬过后,女真弓箭手却发现他们预想中的箭,根本没有射来,抬头,只见萧熠领着军队正在策马狂奔,嘴角尤带着笑意——六箭齐发,确实,他也做不到!刚刚不过是一个唬人的假动作而已。
但女真的弓箭手已经被萧熠打乱,错过了第一轮齐射的机会,一大波明军冲入射程。女真的施令官气得满目通红,他举着剑高喊,“齐射!把红氅主帅射下来,谁再敢躲,军法处置。”
萧熠已经冲到了射程范围内,自然也听清了施令官的话,他纵声长笑,却是躲也不躲的继续冲锋。
城墙上至少有一百弓箭手,若是一百人的齐射,就算是武艺高强如萧熠也只能暂避锋芒,但前提必须是齐射。可第一波攻击的节奏既然已经破坏,女真弓箭手就只能各自为战,零零散散射过来一些箭矢,都被萧熠轻易就避过了。
在冲锋之中,萧熠犹有余力的弯弓搭箭,三连射,刚刚举起弓的三个女真弓箭手被萧熠射下城墙。他却是看也不看那场面,因为对自己的箭术有着绝对的自信,反手再次取箭,弯弓,又是三连射,瞬间收割三个举起弓的女真弓箭手的生命。
三连射,三连射,又是三连射,转眼间萧熠已经射下了城墙上的十五个人……银甲红氅的身影越来越近,无人能敌,所有举起弓的女真弓箭手,便会如死神盯住一般被对方主将瞬间射杀,而其他没来得及举起弓的弓箭手却是安然无恙。
人心都有有弱点的,在面对绝对的实力面前就会显得更加脆弱,女真弓箭手握着弓的手开始颤抖,不自觉的放慢了动作,不敢再轻易举弓。
“射啊!我叫你们射!孬/种,怕什么!”施令官大喊,回手凶狠地挥出一剑,砍翻一名不敢举弓的军士。
萧熠勾唇,狭长锐利眼睛微眯,如捕食的猎鹰一样盯着施令官,笑容又骄傲又轻蔑,回手抽箭,还是三支。他张开弓,所有人都看得出萧熠要射哪个方向了,被他盯着的施令官自己更加明白。
死亡的压力悬在头上,施令官惊恐地往后退,可是对面主帅唇边的冷笑却让他觉得浑身发寒,仿佛自己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开这一箭一样。所有的尊严、冷静都在这极度的恐惧下崩塌,他状如疯狗般的发起狂来,想要躲到别的士兵中间。
但恐惧是会蔓延的,这一刻在萧熠瞄准的动作下,已经滋生到了每个弓箭手的心里。一共三支箭,谁也不想做施令官的两个陪葬品,弓箭手们躲避着试图藏在他们背后的施令官,就像躲避瘟疫和病毒一样,施令官周围空出一大片,他仍不死心的四处狂奔,奔向哪里,哪里的士兵就纷纷散去,整个城墙上乱作一团,女真的远攻防线瞬间崩溃。
萧熠轻蔑一笑,手指松开了弓弦,箭尖啸着离弦,他不多看一眼,便收起长弓,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他将弓背在身后,抽出腰刀,弯刀划出完美的半圆型弧线,带起的刀光明亮如一弯冷月,劈在迎面而来的一骑女真骑兵脖颈上,温热的血液泼出,溅在萧熠眉眼间,别人的鲜血从他的眼角淌下,宛如一道血泪,肃杀的面容如来自地狱的修罗般冷酷。
身后军中的雨化田目眩神迷地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如泼墨般的涌现出许多画面:那年骑着白马救他于水火的少年,雨幕下挺拔如松让人觉得安心身影……青竹长剑,喜堂红衣,还有那时午后刺目的阳光……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激动,在这血与火的战场上心脏竟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
萧熠……萧熠……他觉得自己简直不能更爱这个人。
与此同时,施令官的尸体木木地倒在城墙上,像一个败亡的信号,那支箭精准地洞穿了他的咽喉,半尺长的箭杆从后颈里探出来。城墙上的弓箭手被萧熠恐怖的箭法骇得斗志全无,纷纷弃城奔逃。
战场弥散的血腥味染红了每一个大明士兵的眼。
“杀!”不知道哪位军士在大喊。
“杀——”此起彼伏的嘶吼,在应和。
主帅的红色大氅飘在前方,如一面旗帜。士气大振的明军大吼着,追随着那道身影冲锋,无所畏惧。这一刻,就连雨化田也受到了感染,抽出随身的长剑,给战马加上一鞭,也突进了。
明军跟随主帅的步伐,嘶吼着杀开一条血路,逼近了城门。一架架云梯沿着城墙迅速升起,数不清的大明军士奋不顾身地争先向上,转眼之间就攀上了城头,与城上的女真士兵短兵相接。一时之间,城上城下血流成河,杀成一片。
惨烈的厮杀从清晨直到下午,女真死伤者无数,而明军则是无损元气。女真首领伏当加自知不敌,在阵前大声哭号要求投降,萧熠装作听不见,拖延了一个时辰,让女真一族元气大损,这才鸣金收兵,准许和谈。
战后清点,明军焚毁女真驻地,斩杀逆贼数千人,获俘四百八十六人,破四百五十余寨,获牛马千余,盔甲军器无算。经此一役,女真族彻底吓破了胆,提及银甲红氅的那名将军就像见了鬼,此后多年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北地,再也没有犯过大明边境。
这一战,也让萧熠一战成神,得了个“银红修罗”的封号。许多年后在北地还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宁到阎罗十殿转,莫见银红修罗颜”,报出“银红修罗”的名号,甚至能止小儿夜啼,足见萧熠战后余威之烈。
大战过后,自然是犒赏三军!雨化田亲自拟了给皇上的捷报,句句不离萧熠功绩,其他大将也各有请封请赏,唯独马文升,雨化田还记恨他当众反驳萧熠一事,故意在报功时把此人的名字给漏了。纵然如此,雨化田尤嫌不够解恨,寻思着回了西厂就给马文升这庸才罗织个什么罪名,下诏狱得了。
是夜,建州大营摆下庆功宴,笙歌丽舞,全军共贺,好不热闹。
萧熠今日战得恣意酣畅,又大破敌军,心中倍觉痛快,轻易便融入了这种氛围内,和士兵打成一片。但凡有人敬酒,不论官职高低,他皆是来者不拒,就这样一直喝到午夜,饶是萧熠千杯不醉的海量,也开始微醺。
雨化田坐在一边,倒是清闲。他自来到建州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屋子里养病,就算偶尔出来,也是一副高岭之花般的清冷神情,很不好相与的样子,军士都是大老粗,最怕和这种人接触了,远远看见他都是绕路走的。哪怕是今日这种庆功宴席,也没几个军士有胆子来给他灌酒,闹到庆功宴散场,人人都是醉意蒙蒙,唯独雨化田清醒得很。
酒尽人散,萧熠正要回房,守备张宁一把拦住他,喊了两个舞姬过,命她们好好伺候萧将军。萧熠摆手拒绝,脚下却因为酒意上涌而微微打了个趔趄。
张宁手疾眼快,一把扶住萧熠,这下说什么也不肯让萧熠自己回房了,吆喝着那两个舞姬过来搀扶萧熠,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雨化田微有怒意的声音:“张守备,没听见萧将军说不用吗,你这样强行色贿,有何用意!”
张宁身形一僵,急忙回过头来作揖,“冤枉啊,监军大人。下官是看萧将军有些醉了,想找人伺候将军回房而已,万万不敢有其他心思啊,还请监军大人明鉴。”
“够了,”雨化田拉过萧熠的胳膊,看着张宁的目光阴冷至极,仿佛欲要噬人的毒蛇,“带着你的人滚。萧将军的帐子和我的一个方向,我自会送他回去。”
“是是,下官这就让她们回去,还请监军大人息怒……”张宁忙不迭地作揖。
雨化田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扶着萧熠径直走了。
直到他们走出老远,身影都已经看不见了,张宁才支起腰杆,恨恨地对着地板“呸”了一声,低声骂道:“我呸,小阉/狗!自己没了根,就看不惯别人抱女人,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