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左边!”林年骤然喊。
“啊?呃,我靠!啊!”
一阵意义不明的喊叫之中,路明非飞了出去,整个人在空中旋体不知道多少度,最后摔在沙滩上扑街。
海浪冲刷过白净的脚踝,李获月维持着马步冲拳的动作,看着路明非的确再起不能了,才缓缓收势站直。
林年和曼蒂站在一旁满脸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曼蒂看着一旁被打到撅屁股的路明非有些感慨,“差距真的这么大吗?”
“那你去。”林年踢了一脚她的屁股,让她往前踉跄了两步。
“我不去,要挨打的。”曼蒂缩了回来躲在林年身后,瞅着海浪冲刷着小腿留下浅浅白沫痕迹的李获月,“我又不是没挨过她的打,机关算尽,奸计百出才拖延了一段时间。”
“那是双方都默认百无禁忌的情况下,只论近战格斗技巧,以正常人的发力水准,说不定你能赢过她呢?”林年抱着手看着远处揉着胯关节站起来的路明非说。
“赢个屁啊!看我挨打就这么有意思吗?你怎么不来?”路明非从海水里爬起来,身上虽说没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但很多地方都留下了红肿的印子,虽说这种皮外伤都算不上的痕迹对他来说估计几分钟就消散了,但疼是真他妈的疼啊,全是精神攻击。
“这是在免费测试吧?”曼蒂倒是看明白了一些,瞅着李获月,“算是她的康复训练?”
“也算是某人的专项训练。”林年说道。
路明非在海水翻腾的沙滩边重新翻身站直了,摆出了正儿八经的八极拳架势,深吸口气如临大敌地看着不远处的李获月。
李获月看着路明非的八极拳架子,双手走圆,屈膝腾起,以神御气,以气运身。身上穿着泳衣,使得阳光晒在她的身上,完全可以看清楚每一缕肌肉的走势,只是看着,就感觉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在顺着她的骨骼与肌肉的运动通过螺旋缠绕的运动轨迹逐渐增加动作的流动性和渗透力。
“正反手教学。”林年点了点头。
刚才路明非在李获月面前走的就是太极的架子,结果一个西瓜切两半你一半我一半都还没切完,李获月八极拳老架的作揖下蹲走完,上来就是一个劲透石穿的半步崩拳,动作干净利落到简直像是艺术,直接把分西瓜的路明非给打飞了出去。
现在轮到路明非起手八极了,走的还是新架的路子,但林年看他的起手就开始摇头了,新架学倒是学得一板一眼的,估计偷偷用“月蚀”读过教八极的老师傅,但他上课的时候铁定不认真,因为但凡稍微认真一点,那就会知道他学的这个八极拳新架的全称叫做《正统李式新架八极拳·获月版》。
路明非上前一步,抬手双撞,双羊顶,在掸尘的瞬间耍出一抹水花往李获月脸上泼去,直接省略了接下来的抱拳礼,直接迈步拉弓,提步一个撑锤就打向李获月的胸膛!
可李获月就算水花泼在了脸上,眼睛都没眨一下,恐怕是一泼玻璃渣甩她眼睛里她都不会眯半下眼,精准甩手打中路明非的手腕,在他吃痛的时候拨开那直来直往的右臂,半弯收腿一脚揣在路明非的弓步上,将对方扎稳的胯直接撕开,抓住那身形不稳的刹那甩手就是一个半月大耳瓜子,清脆响亮连人带那散掉的八极拳架子一起抽飞到了数米开外的海水里去了。
“多少有点人格侮辱了。”曼蒂点评。
“是很明显是收手了,如果不是打开手背,而是握紧拳头,路明非的下颚已经严重脱节了。”林年抬手做了一个和李获月一模一样的反手挥臂的动作,只不过把松懈的手掌改成了握拳,轻轻抵中曼蒂的下颚,那股力量一旦落实,估计整个人都下巴都得被打飞。
“你这算是在借机会一口气军训两个人?”曼蒂盘腿坐在了白软的沙滩边上。
“路明非的战斗技巧还有些生疏,‘月蚀’拷贝来的终究不如他自己的经验,在近身搏杀和战斗经验这方面,李获月是最好的老师,恐怕圈子里很难找出第二个近身厮杀的经验能超过她的人,路明非拷贝一百个人的效果都赶不上被她打一顿来的好。”
“那李获月呢?她这算是康复训练?还是说你又在借此机会测试什么?”曼蒂眯眼说道。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十二作福音灵构的事情。”林年说。
“我知道,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有点不敢相信,找你试探一下口风。”曼蒂摇头,“那玩意儿是这么好弄出来的?那可是皇帝都称赞无比的技术,要是能随随便便复刻出来,那么这个时代就可以正儿八经改名为混血种的时代了。虽然十二作福音的手术成功率极低,可一旦能突破从零到有的流水线作业复刻模式,超大基数下的冲量下,出来的那些成品数量堆都能把纯血龙类堆死!”
“她是特殊的,有着一定的不可复刻性。”林年望着海边各种把路明非打飞、摔飞、转飞的李获月。
“月系统?”曼蒂说道。
林年看了一眼她,然后缓缓点头。
曼蒂或许是为数不多的,能和林年进行无情报障碍交流的人了,林年知道的她基本都了解一些,也能恰当的给出一些意见,或者单纯作为树洞成为林年的倾听者。
所以林年有些时候总愿意和曼蒂交流意见,和她讨论一下当下的时局。
“我怀疑正统的月系统本来就和十二作福音有很深的牵连,说不定所谓的‘月’系统就是脱胎于十二作福音的系统也说不一定。”林年说出了自己的一个猜想。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如果月系统真是十二作福音的简化版,或者说模仿版,那么作为模仿者,月系统是失败的,因为它的成品不过是李获月这种级别的水准,十二作福音的成品可是能杀死四大君主的究极战略武器!”
曼蒂话语一顿,又幽然地说,“可换一个角度来看,作为模仿者月系统是失败的,但作为前置技术呢?”
林年心略微沉了沉,他听明白曼蒂在说什么了。
曼蒂眯了眯眼,“十二作福音灵构赦免苦弱强是强,但门槛有多高你自己是清楚的,就算是纯血龙类在这套系统前都是抱以敬谢不敏的态度,那是涉及全身上下的器官乃至细胞和基因层级的改造手术,稍有差次就是一个死。可倘若‘月’系统真的能成为这项技术的‘前置技术’,能一定量地减少十二作福音改造的难度以及限制...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但这都还没有个准,她现在的状态不算好,十二作福音的改造在她身上根本没法进行彻底,她现在身上的那套系统,我甚至都不知道该称之为是月系统还是十二作福音的雏形,反倒更像是两者之间的一种微妙的杂交版。”林年沉吟。
“Hard to say.”曼蒂盘着腿,手肘撑膝盖,右手托腮看着旋身力从腰挎起,混元一气,闪电六连鞭,把路明非晕头转向地打翻在水里的李获月说,“她现在手术已经到哪一步了?”
“浓雾血液和强肺,下一步是准备进行活性血管的改造。”
“都是按着先稳定生理特征的方向改造的么?避免大出血,增加血氧,再保证血管韧性来维稳心脏的工作。”曼蒂不由点头,这是相当科学的改造路线,极大程度地保证了李获月的生存空间。
“先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林年说。
“万一她想死呢?你救活了她,反倒是让她长留在地狱里?”曼蒂忽然问道,“对于她这种人来说,死亡算是一方良药,可以治疗太多活着的病症。”
“很多时候无所谓的自杀情绪并不是因为真正的想死,只不过是想要尝试着去死一死,然后看看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人会思念自己。”林年平静地说道,“起码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是想要一个人去救她的,但她只是不敢开口,也不能开口。”
那时候他在路过地上那个女人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瞳孔是她唯一透过林年黄金瞳光芒的地方,倘若其中一双眼睛闭上了,一个灵魂便会彻底陷入黑暗。
“我很难说这到底是被救的一方在自作多情,还是施救的一方自我意识过剩。”曼蒂叹了口气。
“这个话题没有讨论的必要,救人是不需要太多理由的,无论你找死的理由多么充分,对这个世界多么充满绝望,只要有人想救你,那对方都不需要任何的理由。”林年淡淡地说道,“消防员一脚把你从楼边一脚踹回天台里,也不会过问你到底是被家暴了,还是感情上出了什么问题。”
“师弟,圣人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曼蒂偏头瞅着林年感慨。
“你见过有我这样自私的圣人吗?我可是才因为度假而拒绝了一个被追杀的女人的求助。”林年淡淡地说。
“你说是就是咯,但不妨碍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圣人。”曼蒂耸肩。
救人的确不需要理由,但你这救人之后,顺带善后又当生理上的医生,又当心理上的医生可不多见呢,救人就是要连对方接下来的整个人生都一起拯救,要么你馋她身子,要么当真你就是个大傻逼。
曼蒂心中默默叹息,脸上却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多余情绪,“关于十二作福音和月系统的话题我们说到哪儿了?”
“量产化的事情。”林年似乎也很关心这个内容,把话题带了回来。
“之前让她去掰手腕是你指示的吧?想试试她的极限?”曼蒂问,“常态情况下能压过路明非的二度爆血,到底来说,十二作在她身上的确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但很不稳定,极度不稳定。”林年凝视着海滩上打着太极架子,每个动作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李获月,“强肺和雾态血液的改造按理来说是一比一复刻我曾经走过的路,但实际运转起来却依旧会出现不协调甚至崩溃的情况。她的身体机能跟不上这两项改造手术。”
“这不就跟笔记本电脑一个原理么?”曼蒂看着李获月分析说道,“无论一台笔记本电脑的配置再高,只要它脱离了固定电源,启用移动电源,那么就算是开启一个网页都会发生卡顿。总的来说就是供能不足,再好的硬件也需要一个优秀的能源去提供运转的能量。”
“龙心。”林年说,“月系统的核心就在那颗龙心上,但那终究是个隐患,是个祸害。”
“可用你的心脏来维持她的整个系统也不是个问题,排异反应是一点,其次就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一辈子解决不了她的问题,那是不是她一辈子都得缠上你,依靠你的心脏不断地续命下去?”
这样一来,到最后,你们之间的关系会扭曲成什么样?
曼蒂最后一句话没说出口,她内心深处也在担心这个可能性。
别说林年对李获月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纯粹是出于救人的心态去救人,如果长久岁月下来,他们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掏心掏肺的关系,很难说某一方不会出现南丁格尔效应或者移情效应。
心腹大患啊,心腹大患。
曼蒂瞅着李获月,原本这女人剑走偏锋,刚极易折的面相,自从死过一次之后,那锋锐冷厉的眉目便被沉默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神色代替了,一个变得娴静,听话,甚至体贴的正统女剑仙。
妈诶,曼蒂想都不敢想。
“再说吧。”林年缓缓说道。
总之,先相信叶列娜的智慧,那金发女孩身上可有着不少的秘密可以挖,说不定哪天她就掏出能一劳永逸解决掉李获月心脏问题的办法呢?在藏着掖着这一块,林年可以永远相信叶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