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么下去会输的哦。”
一个声音在林年的耳边响起了,平和,漫不经心,就像生死危机与她无关。
暴怒被傲慢顶飞,那是力量上抗衡的失利,但林年不退反进,躯体上纯粹“力”的碾压不是他退缩的理由。在大局观都相近的时候,才是真正开始拼微操,拼细节的时候,这个道理是路明非当初打《星际》的时候教他的。
林年贴到了魔鬼的近身,右手的暴怒转刀别住傲慢,左手曲起手肘,震脚剁碎地面的同时顶在了面前这怪物的胸膛,肉眼可见的数十米的夸张气爆在撞击点伴随着轰鸣声扩开。都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都是无用的,但如果绝对的力量加上一些技巧,所爆发出来的效果是相当可观的。
即便纯粹的暴力高过林年,但挨了这一肘八极拳中最经典的单羊顶,以臂当枪,魔鬼也不那么好受,像是被山撞了,也像是被枪扎透了,已经领悟到“透劲”的力道隔着龙鳞折断了至少数条骨骼才停止,差一些震伤那颗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心脏。
在魔鬼被重击强行僵直躯干的瞬间,林年暴力踩踏得地层撕裂,碎石冲天的同时,借用地面的反作用力,由腿及腰到臂,使得全身的混劲带动着原本“十”的力量打出去“十二”的效果。
鲜红的血雾缠在关节处绷紧发力,挑肘阻击掉对方挥来的利爪,顺势八极甩手,开拳化爪,在撕破音速的撕抓中硬生生扯掉了魔鬼半张属于路明非的脸!那整个脸颊破裂以及一整颗瞳眸直接被抠了出来,半张脸瞬间只剩下暗金色的骨骼和残破的血肉。
林年的手指抠进了那破碎的眼眶内,想要抓住颅骨的眼窝把魔鬼给扯翻到地上,但全力爆发力量之后地面崩裂下陷,唯独屹立在原地的魔鬼一动不动!
魔鬼无视了伤势做出反击,他被撕裂的脸庞在高速修复,但势必短暂时间造成了左半侧盲区,导致他举起的傲慢挥下斩空,劈断了近百米地层深不见底,那极致的权与力融合后的极致暴力,也是林年现在绝对无法正面挡下的攻势。
林年反手抽回暴怒,在近距离无法施展挥刀的情况下,只能将刀刃抵住了魔鬼的腰侧,以极快的速度在刀背上打出寸拳,暗金的炼金刀刃破开龙鳞,一层层地切入那龙躯,但在接近心脏的时候却陷入了巨大的阻碍——那些体内的骨骼就像活过来了一样,密密麻麻地如利齿般咬住了暴怒的刀刃不让它再近一分!
林年抽刀想拉开距离,但迎上他的是飞速自愈的眼眶中裸露出来的那颗熔红的瞳眸,随后沉重的重击砸在了他的右肩,锁骨的位置瞬间爆出一个血坑,那可是十二作福音强化后的躯干,右臂直接飞断在空中,锁骨往下的胸膛骨骼化作齑粉破开了一个空腔!
借着巨大的力量,林年受力不平衡旋转着飞了出去,雾态血液连接半空中的断臂猛地将之抽了回来,落地砸在岩壁前,高大的岩壁触力的刹那裂痕爬到顶峰,每一道蜿蜒的裂口里都喷出了碎石和沙尘,暴雨一样从头顶落下掩盖了地上倚坐的他。
寂静。
远处的脚步声开始逼近,膜翼扫起狂风卷开灰尘,熔红的瞳眸直直锁向地上暂时爬不起来的林年。
岩壁前,林年断掉的右臂被血雾连接在了一起,但失去的肉体和骨骼却没法凭空长出来,于是他做了一件极为反常可怕的事情,将地上燃烧的煤矿渣捞了起来塞进了口腔里,顶着那灼热的温度将它们咬碎,然后混合着硝烟和火焰一起吞进了喉咙里,在龙鳞覆盖的脖颈上甚至能看见那团火光顺着食道坠入腹部熄灭。
十二作福音的冶胃的确是绝境中续航的利器,在完成了冶胃的构筑后,受术者的食谱基本就从那些传统的食物一下子拓宽到了元素周期表,自然界里只要不是过于极端的事物,基本都能被冶胃选择性地消化转化为能量。
被元素乱流点燃的煤矿渣算不上是什么优质的补给,但的确能在这种情况下让林年自愈的速度快上那么一些,即使远远比不上远处基本已经自愈完成,开始向这边走来的魔鬼。
这幅模样的路明非越是强大,林年就越感到深深的悲伤,世界上没有免费的礼物,每一份馈赠都写上了价格,路明非事后要为这份力量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努力地让对方付出的那些代价...一文不值。
他抓住暴怒的刀刃,炼金刀剑中的活灵依旧积极地响应他,在林年的鲜血尚未被抽干之前,七宗罪永远都是他忠诚的奴仆。
可就在他准备抬起暴怒再次走向战场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他握刀的手背上,让他微微低头停下了动作。
金发的女孩蹲坐在岩壁前的他身旁,轻轻按着他握刀的手,侧着头看着他说,“已经够了,再这么蛮干,你真的会死的。”
迎着那双璀璨的黄金瞳,林年知道这个女孩没有在威胁或者恐吓自己,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现在的林年的确打不过和魔鬼交换后的路明非,那恐怕是这个世界上现存的最为终极的几个“BUG”之一,再这么强撑下去他会死,被那权与力的王座碾碎每一根骨骼。
金发女孩看向那灰尘外走来的魔鬼般的身影说,“权与力的结合啊...就算是二分之一的半吊子也足够难缠的了,起码不是现在的你能应付得了的。”
她垂眸陷入沉默,感受到手下压着的手背隐隐传来的力量,忽然叹了口气说,“能打到这一步局面都还没有发生变化,看起来皇帝也终于有马前失蹄的时候...麻烦的家伙也进场了啊,我还以为更迟一些那人才愿意加入这场博弈。”
叶列娜依旧是个叶列娜,总是神神叨叨的,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林年已经习惯了这一点,低声说,“他要冲过来了,不让开的话,会死的。”
“你死不就是我死咯,有什么区别?”叶列娜盯着面前倚靠着岩壁,浑身千疮百孔血雾流淌的男人淡淡地说道,“我们可是一体共生的,我相信着你,就像你相信着我一样。”
安静了一小会儿,想象中的袭击似乎并没有立刻发生,远处走来的魔鬼动作不知不觉变得慢了下来,就像陷入了慢进状态。
金发女孩依旧神通广大,就算魔鬼撤销了林年的言灵,她依旧以某种办法将这一切都放慢了下来,或许是以加速林年思考速度达到的这种效果?她总有她的办法,神棍又强大得莫名。
叶列娜偏头看了一眼甬道的方向,叹了口气,“反正现在局面似乎已经失控了,糟到应该不会更糟了,按照正常的流程,皇帝现在想到办法执行那份契约,你身上的锁链也能再度断裂一条,从而得到能化险为夷的力量...可似乎,皇帝也有栽跟头的一天,无论如何,现在祂所期待的局面已经崩盘了。”
“这样也好。”林年低声说。
他不明白皇帝的计划为什么没有得逞,但这样就好。当他彻底理解那些锁链的断裂背后真正意味着什么的时候,那些强横的权能与血统赋予自己时,这个世界上为之又做出牺牲的是什么的时候,他便不再对那一切肮脏的东西抱以期待。
“但现在你所面临的敌人在剧本中却又是你不依靠那些力量而无法阻挡的东西啊...”叶列娜轻声说,“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有些事情,没有足够的力量,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喊破喉咙,声嘶力竭,你也只能被更加强大的权与力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就像你之前对路明非做的那样。”
“苏晓樯的事情,你一直都知道吗?”林年忽然问道。
“知道哦。”叶列娜淡淡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全都知道哦,那份她和皇帝的契约,我从头到尾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我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
“......”林年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因为答案一直都写在这个恶劣的女孩的脸上。
她从来都不遮掩讨厌苏晓樯的事实,她从来都没有掩盖过排斥所有接近林年的女孩们的意图,她从头到尾都是那个自私自利,占有欲写在示威般露出的尖牙和黄金瞳上的狠角色。
不迫害苏晓樯,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她甚至亲自警告过苏晓樯,只是对方将她的话置若罔闻。
“我知道你会怪我,但我不在乎哦。”叶列娜低垂眼眸,“你所喜爱的东西,并非我所喜爱的,你所要保护的,或许会是我所轻视,甚至鄙视的。可这不妨碍我爱着你。爱本来就是一种复杂的东西,我们之间的关系本就超出了世俗所能理解、诠释的范畴,你是知道这一点的。”
“那些锁链,你期望着斩断他们么?”林年问。
“算是吧。”叶列娜仰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发,“你要知道一点,林年,那些锁链所代表的东西,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无论别人寄予如何的目的、恶意在那上面。那些锁链所束缚的本就是你的一部分,我乐得见到他们归还于你,即使这会推进灾厄的到来——但是,嘿,我们一直以来在做的,不本就是在做好迎接那糟糕结局到来的准备么?”
“但契约已经成立了,斩断锁链会付出代价...可本该付出代价的人是我啊。”林年说。
叶列娜看着他,安静地看着他,最后轻笑了一下说,“算了,既然你不想斩断锁链...那我们就不动它!总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林年看向她问,然后兀然发现身旁的叶列娜蹲在地上煞有其事地做了一个很帅的动作,“就让我来组成头部!”
看着林年默然的注视,叶列娜立刻觉得以前那个爱吐槽的男孩死了,现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个被责任和压力压到弯腰的苦大仇深的男人,“唉,没劲。”
林年偏头看着近在咫尺托着腮无奈看着他的金发女孩,“我们该怎么做?”
魔鬼已经迫近了,他隔着沙尘望着岩壁前的林年和金发女孩,鲜血淋漓的脸庞仿佛撕破了那停滞的时间。
“他开,我们也开咯。”叶列娜语气里透着一股狠劲,“融合嘛...说得谁不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