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心想想不到会有这么大的学问,麻子大爷把人找齐,这时二牛的爹骑着金鹿牌的洋车子已经赶回来了,那个时候我只见过三种牌子的洋车子,一个就是最常见的老金鹿,这个洋车子最重,排量也是最大的,特点是把上没有后闸,只要把脚闸子往后一蹬,立马闸住,无数次试验表明,这种闸是最可靠的,小时候避免了很多次挨摔,我们称这种洋车子为大飞的。
另两种一个是永久牌的,一个是凤凰牌的,被称为小飞的,这种车子轻便,可是高富帅的座驾,记得那个时候有首童谣是这样唱的,说的就是大闺女要嫁妆,高跟鞋带派的,尼龙袜子三块的,戴眼镜水晶石,骑洋车子小飞轮,公公疼,婆婆爱,一家子但客待,可见那个时候骑个凤凰牌的,简直就可以跟现在的轿车相比了。
不过这个小飞的洋车子也不是什么都好,那时候的百分之七十的交通事故都是它引起的,主要原因就是车闸失灵。
不说这些了,麻子大爷把席子抱过来,让大家拿着铁锨,头就朝庄外走去,那里离着我们庄不是很远,就在石塘上面,石塘里叮当叮当的响个不停,时不时的还有人在夯着大锤,嗨吆嗨吆的在那里喊着,这片石塘也有数不清的童年记忆。可今天没有空去玩,因为麻子大爷说让我去见见世面,我跟在几个老头的后面显得十分不和谐。
我们很快到了那堆尸骨面前,麻子大爷把席展开,用铁锨把席的四个角铲破,我问麻子大爷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把席子脚铲碎,麻子大爷对我说:“人生难全,黄泉路上没老少,铲碎四角是为了让死者别在眷恋尘世,安心的到阴间转世投胎。”
我没说话之间几个老头已经把布篷搭上了,这是有人拿出一瓶酒,我一看是郑大爷,郑大爷一声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可真的是儿女双全,所以一般人家拾骨都找郑大爷,郑大爷打开酒瓶盖,喝了一大口酒,喷在尸骨周围,我问麻子大爷:“大爷为什么要这样做?”
麻子大爷说:“这样做是掩盖尸骨的腐臭之气,如果味大还得含一片姜。”
我们说话的时候,郑大爷已经开始拾骨,先把头骨放好位置,接着一块块的拼起来,很是仔细,没有丝毫马虎,这种情景多次在电影里出现,一般都是凶杀现场拼人的骨形。
几个老头在互相议论着,把一块块骨头拼凑上,最后把席叠起来,成了一个席包子,用绳子系上找来两根杠子抬着,麻子大爷先领着我去找地形,麻子大爷找了个背风向阳的地方,说:“这个地方就是一个不错的地方,然后调好向口,用带来的红头绳,定上穴我们回去领着他们到我们找的地方埋葬。”
我们回来一看这些人已经弄好了,于是麻子大爷就喊着:“这位前面你注意下,我们该启程了,走、注意前面有一条沟。”
有些人奇怪,为什么要这样喊,其实这些都是我们这里的风俗,因为不喊死者就知不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走了,这和引魂幡之类的是一个道理。过个沟坎之类的不喊一声死者的灵魂就知不道过去。
埋完那个人的骨骸,我们就回去准备晚上给那个什么书生陈耀祖送盘缠和泼水饭,泼水饭这东西虽然各地风俗不同,但都差不多,因为这是死人才吃的饭,用凉水泡好的,我们这里死了人也在棺材头上放一碗白饭,上面插两根筷子,所以到山东吃饭,把竖着插在米饭的碗里。
据说这些是为了阴间的死者能吃上饭,中国从很古的时候起,就有以食品祭祖的风俗,祭祖时,考虑到死人和活人不一样,活人用筷子进食很方便,而死人已脱离躯壳,只有灵魂飘游在冥界,不再能自如地使用筷子,所以,祭品的碗盆上面才竖插筷子,而平常生活中如果将筷子竖插在碗或盆上,就算是犯了忌讳。
晚上麻子大爷用纸做了几件衣服,由于那个书生指明了要我去给送盘缠,所以麻子大爷早早的就叫上我,来到二牛家天还没有黑透,麻子大爷就问二牛的爹准备好了没有。
二牛的爹拿出一叠黄纸和一碗米饭,说:“哥按你说的都准备好了。”
我一看二牛坐在那里正捂着肚子,这小子早晨被饿死鬼附身撑坏了肚子,现在还没有消化。正在那里捂着肚子,嘴里直哼哼。这时二牛的爹拿过一包到口酥说:“晓东今夜里就麻烦你了,这包到口酥你拿着吃去。”说完就硬往我怀里塞。
我当时就特爱吃这玩意,又香又脆的,我高兴的接过到口酥,拿起一块就咬,这时二牛眼巴巴的看着我吃,嘴馋的直呱嗒,二牛的爹一巴掌揍在二牛的后脑勺上,说:“你这个惹事精,就知道吃,晓东你赶快收好,不要给这个惹祸精吃。”
说完二牛的爹就去和麻子大爷忙别的去了,我看着可怜巴巴的二牛,忙拿出两块递给二牛,而二牛以最快的速度藏起来。我又递给大牛一块,剩下的舍不得吃了,因为一斤到口酥八块,剩下的我两块,妹妹两块,给狗蛋留一块。
我于是把包打开,把纸撕成几块分别包起来,为了保证不让妹妹全给缴获了,分别藏在不同的挎包里。然后就和二牛一起玩。
这时麻子大爷说:“晓东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十字路口给那个书生送盘缠去。”
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去,但不去是不行的,一是早晨答应了那个什么陈耀祖了,二是今天吃了二牛家的到口酥,都说是吃人家的嘴短,所以我只有硬着头皮去。
麻子大爷一手端着碗生米饭,上面竖插着一双筷子,另一只胳膊夹着给死人烧得衣服,让我抱着给死人烧的黄纸,也可以说是那边的钱,我们就去了。
临出门时二牛的爹说:“晓东你走路注意脚底下别摔着。”
我说:“知道了,叔你回去吧。”
我跟在麻子大爷的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到十字路口得经过三个小巷,麻子大爷说:“晓东谁喊你的名字,你都不要答应,有人跟你说话,你也别搭腔,有什么事跟我说,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你,你也不要害怕,还有就是千万别后头,不然就会吓你一大跳。”
麻子大爷不说还好,这一说我的心当时就悬起来,走到一个路口,一个邻居出来,看见我们就和我们打招呼,由于麻子大爷说过,不能随便和别人说话,我们没有说话,麻子大爷把手中的东西一晃,那个人像见了瘟神一样,赶紧回过头往家里跑,以最快的速度把门关上。
我们也不管那些,这时走在一个偏僻的小巷,一进小巷我的头皮就开始啪啪的炸,越走越害怕,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背后有走路的动静,那个动静很轻,却清清楚楚的听得到,我当时就有想回头的愿望,可是麻子大爷说过别回头,我就强忍住了,心里对自己说这是瞎想的。一看麻子大爷离我有点远了,脚下就加快了脚步。
这时我感到后面的动静一下子大起来,感觉就在我身后站着一个人,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种感觉真的令人发狂,我刚要出声喊麻子大爷,这时就觉得那个人忽然趴在我的背上,虽然没有什么重量,但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
那个人趴在我的背上只有一下子,马上就离开了,好像很害怕我。这时麻子大爷已经拐过小巷了,我心里害怕就赶紧去准备去追。这时我就感觉到刚才离开我身子的那个人,竟然跑到我的身边,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嘴里吹出来的凉气。
那种凉气可不是一般的凉气,而是一种令人心里发颤的凉气,我吓得只想哭,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那个人叫我的名字,我当时心里极度紧张,下意识的就答应了,并且转过头看了看。
这一看我差点吓死,只见我身边有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一个猩红的舌头伸到胸前,一身白衣脚好像是悬着的,这是……这是一个吊死鬼,那年月庄上有这个东西不足为怪,村里每一年都有几个上吊的,最另人惊奇的是上吊的一般不是什么大事,都是写鸡毛蒜皮的小事写完这个,我就讲一下。
我看见吊死鬼的两个眼睛,就像两个黑洞,吊死鬼张着嘴对我说:“晓东往这里来,跟着我走,慢慢的跟着我,我领着你去另一个世界,那里都是好吃的,随便你怎么吃。”
我听着她说的话,好像跟着她走,渐渐的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了,那两个黑洞变成了两盏照路的明灯,脚下是一条平坦的路,那时候一般见不到水泥路,但这条路就像水泥路一样光滑,一直通向远方,只要向远方一望,就感觉好想去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好像能满足你的一切愿望。走了一会,我感到走了很远,但周围什么也看不到,我不知道现在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这个时候我耳朵里有人喊:“晓东你往前再走一点,看着那两盏灯,跟着它走,你就快到家了。”
我刚要往前走,就觉得胸前的两块清凉玉叮当叮当的响,一股清凉之气直往心间涌,这是怎么回事,我忽然看看面前的两盏灯没有了,而是两个黑洞洞的眼,一张雪白的脸让了看了心生寒意,而那条猩红的舌头,更是让人心脏颤抖,更令我害怕的是这张脸就和我面对面。她好像还不知道我看见她了,嘴里还一个劲的喊:“晓东快往前一点这就快到家了。在往前一点。”那张可怖的脸上分明是得意的笑容。
我清楚的看到我前面就是一条绳子,挽着脖垂在那里。我朝着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睛吐了口吐沫,使尽全身力气骂道:“去你姥姥的。”
这时就见那个女鬼捂着眼睛痛苦的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
接着一股股鲜血顺着手指甲缝流出来。我一看这家伙怕吐沫,就连忙又吐了几口,那个女鬼在那里凄厉的哭起来,哭声震得我耳膜都疼,我听着心脏都快扭曲了。忽然我面前一下子全部黑了,这不是一般的黑,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黑的透彻,没有一丝光亮,好像所有的光都让别的东西吸走一样,我这时吓得不知所措起来,胡乱走这绝不可能,因为我当时清楚的看到我就在河边的这棵老柿子树跟前,走错一步就会摔倒河坝底下,那个滋味一定是很痛苦的。没有办法我就坐在那里大声的哭喊起来,大声的喊着麻子大爷,希望麻子大爷过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