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王府次日举行大祭,这时即使是来做客的女宾,也得去逝者面前哀思。
如此,萧玉珠也得出面了,王府早上也差人送来了孝服。
狄禹祥看着早上才刚刚送来的孝服,脸色阴晴不定。
他们与易王府的关系,说近到为珍王戴孝,有一个为珍王义子的长南,确也说得过去,但事到临头,他心中却极为不喜。
让他的妻子为珍王戴孝?
带她来,他还真是作茧自缚,一时之念,换来了这心中疙瘩挥之不去的今日。
他对他的萧氏向来独占欲极强,易王府光凭此举,就可让他如梗在喉,不得安宁了。
萧玉珠看着王府的人送过来的孝服,也是讶异,她此生仅为父母着过孝服,现在要为珍王与珍王妃戴?
丈夫脸色不好,萧玉珠见罢也没多想,道,“着素衣戴半截,不着全孝。”
她不是正经的王府中人,也不是亲戚,无需戴全礼。
狄禹祥看向妻子,不语。
“可好?”萧玉珠柔了口气。
狄禹祥点了下头,未置多词。
不一会,被狄禹祥差出去打听的狄丁回来了,与狄禹祥禀道,“但凡前来的女客,皆收到了孝服,一整套,大谷张知州夫人已身着全套,说这是易王府的恩典。”
如果来客都是全套,那就是堵死他们家的路了。
狄禹祥当机立断,转头就对妻子道,“你病了,昏迷不醒,不能去超度法场……”
“长怡……”他转向女儿。
长怡领命,“女儿愿意代母亲去。”
“嗯。”狄禹祥点了头,当下就去扶妻子,“床上去。”
丈夫这决定下得,也太雷厉风行了些,萧玉珠哑然,顺从地随他去了床上,一等躺在床头,她朝丈夫无奈道,“要是被人知道了,免不了说咱们家的不是。”
“无碍。”狄禹祥抚了抚她额前的发,声音顿了顿,接着又道,“无碍……”
确是无硬,这一点,他还真是不怕人说。
于外,谁都知道他不喜让妻子见外客。
连先帝爷都为此曾说过他心眼小得堪比针,他再被人说道也不过如此。
“王府的人要是知道了……”
“也无碍,”狄禹祥打断了妻子的话,“就是知道了,我也有对策。”
“唉。”萧玉珠轻叹了口气,转而道,“那等会你们去法场后,把前后左右都守住了,不要再放人进来。”
“嗯,狄丁我也留下。”
“小将军那,我也让他留下,反正他于王府也没有什么过大的干系,不去也无妨。”长怡在旁补道。
“可行,我去找蜀光说说。”狄禹祥起身往外走去。
看着大步离去,身上隐藏的气势乍然大露的父亲,长怡炸舌,片刻之后看不到父亲的背影,才朝母亲吐舌道,“父亲这醋劲……”
“也不能这么说,”萧玉珠伸手,拉过女儿在身边坐下,与长怡道,“娘此生只送父母长者,再来,有你们代我尽些心就够了,无论我于王爷夫妇,还是王爷夫妇于我,一生恩怨夹半,有些事,你爹与我尽量去想通,但不代表已有原谅。”
长福的事,他们夫妻俩不去想,但并不说明他们不在意。
他们只差一点,就会失去他们的小儿子,那是她怎么忘都忘不了的。
她的儿女,每一个都是她的心头肉,失去谁都会让她觉得生命残缺,不可弥补。
“娘,你说佑王爷是什么意思?”长怡问母亲,眼睛里有着不解,“像爹和你所说的,他要是知道很多事,他怎么会让你去为珍王……”
萧玉珠看着也“知道很多事”的长怡,半晌没说话。
长怡随即了会过来,讪讪地笑了一下。
小哥哥当年生病之事可能与珍王府有关,这是家中人都心知的,但珍王对母亲有意之事,长怡不知道哥哥们知道的有几个,反正她之前是不清不楚的。
她前面确实特地找父亲问过,她记得母亲四十大寿那年,长南因珍王送给母亲的礼物找了父亲说话,她当时正在给父亲磨墨,父兄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打着玄机,但就是不把事说破,她当时听了不少,又不知全况,心如被猫挠,然后花了点时间在父亲面前攒了几次讨赏,加上她又要跟来珍王府,所以还是拿着讨赏兑了她想知之事。
“娘……”长怡朝母亲讨好地笑了一下。
萧玉珠摇摇头,“为珍王戴孝,何尝不是为珍王妃。”
为杀子之妇戴孝,丈夫不想,她也不想。
“这乱得……”长怡不知说何才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怡王脑子怎么没打结?”
长南那厢听到父亲的决定后,这两日不见笑脸的硬汉当时就拿手揉了眉心,随后哭笑不得自语了一句与妹妹一般的话,“这酷劲。”
“将军……”身边的师爷轻咳了一声之后问他,“那王府那边?”
“他就是知道有假,又能如何,硬闯我母亲病榻?”长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要的交待,他还没给呢。”
“怕是没那么简单,王爷的心思也不弱。”
“那我们就看看,是个什么不弱法。”长南别了别腰间的佩剑,他是武将,刀剑长年不离身,厮杀起来也不怕没趋手的兵器。
说话间说,外面传来了手下的欢叫,“王爷来了。”
紫王在他的人之间声威极高,而他的人,向来都成为了长南的人,能在易王府见到多年不见的旧主,长南这次带来的紫王旧将心中都躁动得像个少年。
就是长南最重用的死士扶桑,也因见到旧主,平时屁都不吭一个的人话都多了起来。
长南迅速去门口迎了紫王,紫王见到他就挥袖,“不用多礼,你怎么还没去法场?”
“佑王先去了,我晚点到无妨。”
“你也不怕人说。”
“我昨天已代佑王守了一天孝了,如果还有话说,那佑王还不如我来做。”长南跟在紫王身边淡道。
紫王闻言偏头看他,讶异地挑了下眉。
等坐下,他朝长南道,“你这可不像你平时说的话。”
“王爷现在要过去?”长南别过话。
“还早,等巳时到了再去不迟。”紫王掸了掸身上的孝服,“我听你说娘病了?”
“是。”长南点头。
“等会我跟佑王说说,让你父亲早点回去看着你娘点。”
“谢王爷。”
紫王点头,他无意过问他们的私事,但有些事,他身为长者,既然来了,也还是要管上一管的,“不管你跟佑王这两天私下有什么龌龊,出殡那天,不许你给我弄出什么事来。”
长南无奈,靠近了紫王一点,压低声音道,“您怎么不跟佑王去说?”
紫王看着爱将,淡定道,“我管不到他,只管得到你。”
所以就来管他了。
“您这不是……”
紫王坦荡地看着他,他确实是以权欺人,如何?
长南拍额。
紫王随即正了正脸色,正容与长南道,“好了,不跟你扯皮了,长南,死者为大,有什么事,事后你就是闹个天翻地覆,天大的事我都为你兜着,这几天,你就是忍,也给我忍着了。”
他见长南闻言神情暗晦不明,口气不由冷肃了些,“长南,那是你义父,有些人不知道事情轻重大小,难道你还不能吗?”
长南在他的喝斥下不由挺直了背,然后在紫王威严的视线里苦笑道,“臣知道了。”
巳时时分之时,整个易王府都陷在一股巨大的嘈杂中,法师的吟唱,喧天的锣鼓,悲切哀凄的哭丧声混杂在一块,让人觉得刺耳又怆惶。
桂花把门窗都关了,也没减弱一点这声音。
萧玉珠靠在床头,无法仔细听清楚外面的动静,桂花守着她,对外面发生的事毫不关心,只注意着时不时喂夫人一口热水。
两人也没有张口说话,反正在巨大的声响中,说话也听不到什么。
萧玉珠一直听着外边的动静,她有些累了,但在这种让人心魂都提着的声音中很难入睡,好长的一会后,她隐约听到了门在响的声音。
有人在拍门。
“桂花……”萧玉珠喊了她的老丫头一声,见桂花茫然地看着她,这才想起她听不到她说什么,就拿手朝门边指了指。
桂花探出内屋的拱门见门在震动,不由谨戒地瞪大了眼,她回头扶好夫人躺下,给她盖好被,这才急步走向门,朝向细窄的窗棱孔往外探去,见是狄晨,这才放松地松了一口气,给狄晨开了门。
等她听到狄晨在她耳边大吼说是好几位夫人在门口,说是代家中大人来探望夫人一下,来的人有好几个,守在门口都近半时辰了,去前院叫大人大公子小姐,他们也还没回,打听的人也没回来,狄晨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不敢擅自行动,所以过来问问夫人。
“你等等。”桂花觉得也有点不对劲,回头就去内屋问夫人。
可等她回到房间,一看到空无一人的床榻,桂花顿时觉得天晃地转,心口都忘了跳,等她软着脚扑向床扑打,急切地闪过身往屋内的每个角落看去,她软着脚流着骇怕至极的眼泪到处寻找着,见卧屋的每个角落都不见她家夫人后,桂花尖叫出声,“夫人,夫人,快来人啊,夫人不见了……”
此时,王府的暗道里,一名面慈的银发老妇人掐着萧玉珠喉咙,锁住她不得发出一声,在火折子发出的浅微光线里,她看着狄萧氏那濒临致死的脸孔,她无法忍耐地,露出了得意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