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风刮得呼呼作响,凉意一直从外边渗到骨子里。
冷风吹到脸上,刮得脸生疼,外边地上还没干,天上又飘起了小雨,珍珠出来的时候急,没有带伞,等到了椒兰宫的时候,乌黑的青丝上已经覆上了一层经营的雨珠。
“宁良媛!”
椒兰宫的宫人朝她行礼,珍珠白着一张脸,迫不及待的问:“殿下呢?”
宫人引着她往屋里走,外边冷风阵阵,宫殿里边却是暖意融融,屋里摆着的金菊像是一团鲜艳的火,可是却让珍珠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宽阔的屋子里,烧着好闻的香饼,是皇后最喜欢的冷香。
屋里已经站了不少人,除了皇后之外,还有东宫已经得到消息的太子妃、沈昭训,赵承徽等人。
珍珠站在门口,微喘了口气,头上的水珠滑落下来,像是汗水一样。
提着裙摆往里走,便见宽大的床榻之上,太子背靠着引枕,面色有些潮红,眉间有几分深沉的倦意,不过双眼清明,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而在床边,着了白袍的太医正凝神为他把脉,屋里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都紧张的盯着他。
“母后你放心,儿臣不过是近来事务繁忙,有些累了而已。”
太子软言宽慰,皇后微微凝眉,并不搭理他,只问把脉的太医,问道:“宋太医,太子可无事?”
宋太医睁开眼,脸上表情有些慌乱,从椅子上站起来,而后猛的跪下。
“娘娘,微臣,微臣······”
看着他的表情,皇后心有不安,张了张唇,一时间,竟然吐不出半个字来。
宋太医这番作态,很明显,太子的病,不是一般的严重,珍珠更是觉得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
太子抚着腕间的佛珠,他面上虽然平静,可是却觉得身体很热,那种由内到外的热度让他有一种无力感,
“宋太医直说便是,本宫,究竟是何病症?”
宋太医跪在地上,脸上冒出冷汗,嗫嚅道:“微臣医术不精,太子,太子······”
他犹豫片刻,狠狠的闭眼道:“太子,这像是得了天花!”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太子妃心中错愕,待反应过来太医说的什么意思,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只是太子妃,屋里的女人,下意识的都远离了太子的床榻。
那可是天花啊,可是会传染人的!
珍珠完全懵了,脸色惨白,一时间完全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宋太医,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
皇后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可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了,面上浮出一丝沉凝,她一字一句的问
宋太医汗如雨下,在地上不断的磕着头,道:“微臣学艺不精,娘娘,娘娘可再找些人来看看。”
皇后闻言,立刻唤了宫人去太医署再多请几个太医来。只是,每个太医得到的结论都是一个,这只让屋里的人心里越来越绝望。
就算是皇后,此刻心里也免不了仓皇。反倒是太子,一直沉默着,微闭着眼,看起来十分的冷静。
“母后!”
他突然开口唤道。
“太子!”皇后眼里浮出一层泪光,捏着帕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子冷静的道:“天花具有传染性,您别呆在这屋里了,别让儿臣拖累了您。”
皇后刚想说些什么,外边突然跑进来一个宫女,跪在地上,焦急地道:“娘娘,外边来了御林军,说是,说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要将太子带走,送往京外的青山别苑!”
“什么?”
皇后猛地站起身来,太子得了天花这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里?
皇后咬牙,道:“本宫亲自去与皇上说。”说着,提着裙摆她就要往外走。
“母后!”
太子叫住她,即使是得知自己得了天花,他仍然是那副疏离冷淡的模样,不慌不乱,不急不慢的,让屋里原本仓皇无措的众人心里忍不住一定。
“儿臣得了天花,本不该留在宫内,父皇下的命令,是最正确的决定。”
皇后又气又急,怒道:“可是,他怎么舍得将你移出宫去?怎么舍得?我绝对不会让他把你移出宫去的。”
“母后!”太子无奈,道:“母后,您是清楚的,儿臣得了这个病,绝对不可能再留在宫里。”
说着,他顿了顿,冷静的道:“而在儿臣离宫这段时间,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到时候,还要靠您在宫内斡旋。您如今,实在是不能惹父皇生气了。”
皇后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要她眼睁睁的看着太子被送出宫,她又实在无法接受。
“您放心吧,儿臣不会有事的,儿臣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皇后无奈,只能任由御林军进来,将太子移出宫去。
待太子被御林军用软轿抬出椒兰宫,皇后已经恢复了冷静。
目光在屋里的女人身上扫过,她看向太子妃,淡淡的道:“如今太子生病,总该有个人去照顾他,你们有没有人自愿去伺候太子爷的?”
太子妃瞳孔微微一缩,低垂着眉眼,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她道:“能伺候太子爷,是儿媳们的福气,儿媳相信,各位妹妹都是心甘情愿的。若不是儿媳如今有了孩子,定是要随太子一起去青山别苑的。”
说着,她捏着帕子拭了拭泪。
皇后冷眼瞧着她的作态,觉得很是厌恶。以前还觉得这个太子妃好,可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说什么愿不愿,她自个儿便是不甘不愿的,不过是面上说得好听罢了。如果她没有怀了孩子,皇后定是要“如了”她的愿的。
被皇后了然的目光盯得有些慌乱,太子妃别开眼去,不敢去看她。
“那么,其他人呢?”
皇后又问。
沈月琅微微别开脸,心里犹豫自己要不要搏一把。如果这次太子无事,自己跟着去伺候一场,那绝对能让太子另眼相待。可是,若是,太子这次活不成了呢?那么自己又该如何?
赵承徽捏了捏自己的帕子,恍恍惚惚的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朱砂扯了扯袖子。她猛然一惊,终是没有说什么——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只能对不起太子了。
“我,我,我愿意去!”
哆哆嗦嗦的声音,皇后看过去。就见珍珠一只手抓着身边丫头的手,眼泪汪汪的开口。那模样,分明是很害怕的。
是啊,说不定随着太子一起去,那就没命回来了,谁敢赌这一把?
皇后问:“珍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珍珠点点头,虽然怕死,可是做出了决定,她就不会退缩后悔。
皇后神色微缓,不过还是道:“你肚子里还有孩子,若是你有什么意外,那······”
顿了顿,她道:“东宫还有这么多人,本宫就不信,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照顾太子!”
她锐利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直看得她们忍不住垂下头去。
珍珠咬着唇,认真的道:“娘娘,太子爷最近一直是与我在一起的,说不定,我也已经染上了天花。所以,最适合照顾太子爷的人,是我。”
她此话一出,原本离她最近的沈月琅立刻忍不住退了一步。
皇后一愣,珍珠哀求道:“您就成全我吧,放太子爷一个人在别苑,我也不放心。”
试着,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出眼眶。
“好!”
皇后叹了口气,笑道:“你这丫头,果真是好的,不怪太子当初这么宠爱你。”
珍珠感激的笑了笑,忙道:“那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
太子感染天花这件事宛若一滴水落尽了油锅里,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得到这个消息,容妃立刻让宫人将徐怀雅叫过来,告知了她这件事。
徐怀雅神色一变,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然后有些犹豫的问容妃:“姑姑,你叫我来,是要我做什么吗?”
容妃端坐在玫瑰椅上,着了白底绡花的裳裙,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轻声道:“你父亲让本宫提拔你一把,本宫虽然不喜你父亲,不过好歹你也是本宫侄女,本宫也是尽心在教导你。”
徐怀雅笑道:“姑姑大恩,怀雅一直铭记于心。”
容妃笑了笑,道:“本宫知你心思,不过太子并不是那等贪图颜色,喜新厌旧的人。本宫以前还一直在苦恼,如何才能让太子看上你。如今,你便有一个机会,端看你赌,或不赌!”
徐怀雅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轻声问:“姑姑直说便是!”
容妃道:“你也知道太子得了天花,皇后定是要让人去伺候他的,只要你愿意,本宫便能让你一道跟去。要知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只要你敢赌,赌赢了,那你就是一步登天。”
“可是······”徐怀雅摇头,道:“太子,他可是得的天花。这病,会死人的。”
容妃道:“若不是这么危急的病,还不能显出你的好来。本宫只问你一句,你是赌,还是不赌。”
徐怀雅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犹豫片刻道:“可是,我还不想死。”
“这天下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宠爱!”容妃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茶盏,一副送客的姿态,道:“反正机会只有这么一次,端看你自己选择。行了,你下去吧。若是想通了,再来寻本宫便是。”
徐怀雅点头,站起身朝她福了一礼,带着自己的丫头下去。
“扶不上的阿斗!”
待她离开,容妃忍不住摇头叹道。
“娘娘消消气!”宫人安慰她。
“本宫有什么好气的?”容妃丝毫不将人放在心上,淡淡的道:“在这宫里生存,本就是一个赌字,运气好,你赌赢了,一步登天。若是赌输了,那也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