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疼过, 除了疼, 还有种巨大的恐慌在她心中蔓延。
她腹中的孩子还没足月!若是早产,孩子会不会受影响?
她紧紧皱着眉,额头上已经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虽然春风透着凉意,可她已经被痛出了一身汗来, 唇色苍白, 说句话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命人封锁这里, 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沈惜艰难挤出一句话,唇齿间压下疼痛的呻-吟。一定有人偷偷隐藏在了小花园中, 算准了时机扣住了烺哥儿, 再推了她。
兰香和腊梅急得满头大汗,兰草赶来时恰好听到这句话, 她连忙抬头环顾四周, 却发现一抹淡绿色的身影似乎在不远处一闪而过。眼见兰香一把抱起了沈惜,兰草咬了咬牙, 带着两个小丫鬟追了过去。
等到沈惜被抱走,烺哥儿似乎才回过神来, 跌跌撞撞的也追了上去。
奶娘想去拦,却因受了惊吓双膝一软险些跌倒。故此她没拦住烺哥儿, 只得从地上爬起来去追。
而周氏等人得到消息时, 沈惜已经被送回了屋子。
虽说生孩子还是头一遭经历,可沈惜只感觉到疼痛越来越密集,还没到日子, 可是她感觉自己身体的情况不对劲,宫缩似乎越发的强烈起来。
幸而她衣裳穿得厚,应该是没有外伤。忽然,她只觉得身下似乎有一股暖流涌出。
“呃——”沈惜没忍住,咬着牙呻-吟了一声。
沈惜出事的消息顿时在侯府中传开,太夫人等人得知消息,第一时间便带着乔三夫人和乔四夫人赶了过来。乔漪听说自己嫂子出了事,到底还是个孩子,六神无主的拉着沈惜的手掉泪。
“这是怎么了?”太夫人进来时也吃了一惊,早上沈惜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说摔了一跤,肚子疼得厉害,似乎是要生了的样子。
为了稳妥起见,接生的稳婆早就在侯府中住着。如今检查沈惜的身体时,发现不仅见了红,还破了水,宫口才开了一指,怕是要早产了。“大奶奶,您要生了!”
听到她们的话,沈惜心里更慌了,她紧紧的攥着身下的锦褥,她咬着牙,泪水从腮边滑落:“可、可还没到日子——能不能先不生?”
古代可没有保温箱等物,孩子一旦有了问题,就再没挽回的余地。
“惜娘,别害怕。”容氏见沈惜脸色苍白,虽是心中同样不安,却安慰她道:“并没差几日,保准能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乔三夫人在太夫人身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谁生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偏生她这样的娇贵?”
太夫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周氏她们围在沈惜身边,倒也一时没工夫理会她。她自觉说的话不妥,便讪讪的闭了嘴。
都说生孩子是过鬼门关一样,兰香见太夫人过来,心里咯噔一声。
她害怕她们不顾及大奶奶,万一她们趁机害大奶奶该怎么办?她又是担心又是恐惧,当时是她陪着沈惜去过承恩伯府的,沈惜在承恩伯府差点丢掉性命的事,让兰香至今想起来仍是后怕不已。
这会儿大奶奶情况本就危机,若是有人下黑手——
“四姑娘,请您派人立刻请侯爷回来!”兰香此时反而彻底冷静下来,她顾不得尊卑把乔漪给拉了过来,声音急促的道:“只有侯爷才会护着大奶奶!”
一语点醒梦中人,乔漪立刻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松涛院派人去找乔湛。无论侯爷在做什么,都必须给请回来。
兰香还不放心,急中生智的到了周氏身边,低声道:“舅奶奶,奴婢僭越的问一句,眼下这情况……能不能请卫国公夫人过来?”
原本她想请杨老太君过来,可老太君年事已高,反而担惊受怕。卫国公夫人对自家大奶奶像是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也能为大奶奶做主。
兰香焦急的看着周氏,她已经顾不得自己今日的行为是不是妥当,无论如何都要让大奶奶母子周全。
周氏先是一愣,顿时明白了兰香的意思。她沉声道:“好丫鬟,你大奶奶有你服侍,是她的福气。”说着周氏便也让自己的丫鬟直接去找卫国公夫人,务必请过来。
她知道兰香担心的是什么,没有娘家人在身边,万一永宁侯府更看重沈惜腹中的孩子……生孩子时会发生的意外太多了,沈惜的性命很危险。
周氏吩咐完便立刻回到沈惜身边守着,若是太夫人她们敢使鬼蜮手段,她作为沈惜的娘家人,定然要护着沈惜。即便到了保大保小的紧要关头,她也不会松口。
此时沈惜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混在一起,几乎睁不开眼。
她肚子受到过撞击,孩子早就开始躁动不安。可她宫口开得又慢,被疼痛折磨着,肚子一阵阵发紧,孩子没有向下走的趋势,她只觉得身上的力气都在渐渐的流失。
“快去拿参片让夫人含着。”稳婆本来让人去给她端了补充体力的糖水来,可沈惜喝不进去,才喂了没两口,便全都吐了。
里屋人们忙得四脚朝天,外屋更是乱作一团。
烺哥儿趁奶娘没防备,用力的挣开了奶娘抱着他的手臂,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大姑娘,您不能离开。”兰草拦在张柔身前,不许她离开荣宁堂。“您怎会出现在小花园中?在奴婢过去之前,您在跟谁说话?”
张柔见自己的计谋得逞,虽是不尽如她意,倒也大快人心。偏生沈惜身边的下贱丫鬟,竟也敢拦着她,不由沉了脸,怒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拦着我?不过是我们家下人的奴婢罢了,倒在我面前摆起款儿来?”
她竟还敢不管不顾的把沈惜也给骂了进去,正要迈进门槛的陈莹,唇边不由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真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
见永宁侯府已经彻底“热闹”起来,陈莹心满意足的就要把烺哥儿带走。今日她的目的已经达成,这会儿倒正好是替主人家考虑,不会显得失礼。
可没想到,烺哥儿却一改方才的木讷,原本有些失神的大眼睛中,顿时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狠厉之色。
想要去牵他手的陈莹,慑于他突然之间的变化,也不由缩了缩手。
烺哥儿跑到张柔面前,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她。
张柔没好气的挥了挥手,想要赶烺哥儿离开,哪怕是小皇孙,那个痴傻蠢笨的孩子,她也懒得应付。
可让谁都没料到的事发生了。
烺哥儿突然抓住了张柔的手,张嘴狠狠咬了上去,张柔尖叫一声,手腕顿时渗出血来。
他才四岁的年纪,力气没多大。可张柔吃痛后用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摔开他,却发现烺哥儿竟是用了死力,狠狠的咬着她不肯放。
就是她把自己塞住嘴藏了起来,就是她指使人害永宁侯夫人摔倒!
烺哥儿记得她身上的气味,还记得她捂住他嘴的那双手!
“烺哥儿,快松开!”陈莹也急了,她忙让身边的人把烺哥儿给抱走,可烺哥儿竟是不肯松口。
鲜红的血蹭到了他白嫩的脸蛋上,再加上他满是恨意的大眼睛,竟透出几分诡异的森然来,张柔看了也不由哆嗦了一下。
她当时已经蒙住了烺哥儿的眼睛,张柔确信烺哥儿没有看到她的脸。可烺哥儿竟好死不死的盯着她不放……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忽然听到外头响起马的嘶鸣声,紧接着便是马蹄声传来。
陈莹闻声站起来,她远远的望去,刚好看到乔湛翻身下马的动作。
原来乔湛竟是一路骑马进了侯府,到了荣宁堂院前才下马!
不过是说沈惜早产了而已,还没到生死关头,乔湛就急成了这样——陈莹不无嫉妒的看着乔湛大步流星以最快的速度进来,沈惜倒是好命。
好容易此时把烺哥儿和张柔分开,烺哥儿满脸是血的攥住了乔湛的衣摆,一字一顿的道:“是她!”
张柔再想不到他不过是四岁的孩子,还是先天不足痴傻的,竟跟她作对至此。
乔湛气势雷霆万钧,他冷冷的看了张柔一眼,没有作声。可转过头乔湛竟对着烺哥儿微微颔首,还拍了拍他的头,意思竟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烺哥儿立刻放开了他的衣摆。
他已经听到里头沈惜一阵阵压抑的痛呼声,立刻冲了进去。
张柔还没来得及为摆脱烺哥儿松口气,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她反剪着带了出去。不问原委,毫不顾忌她承恩伯府嫡长女的身份。
在一旁看热闹的陈莹,顿时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