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晔一路走得笔直,行到皇上跟前,直挺挺跪下去,“臣有事要奏!”
皇上……“今日乃苗疆八王幼子的订婚大宴,你有事等明日早朝再说,或者,一会宴会散了,你同朕到御书房细说。”
为了不激怒这个行走的火药库,皇上说的慢言慢语,甚是温和,简直要赶上方才和顾玉青说话的语气了。
结果……对陶晔而言,无用!
陶晔一脸耿直,脊背跪的笔直,后脖颈子一梗,“不行!”
皇上……
满座宾客……
最尴尬的,是即将上场的舞娘!
水袖已经挥起,却也只能凌乱在半空,僵持一瞬,默默放下,转头退下,将偌大的舞池,留给这个鼎鼎有名的刑部尚书,陶晔!
陶晔丝毫不觉得,他一个人此刻万众瞩目,背负了所有人各色的目光,只管面不改色跪在那里,“臣要说之事,十万火急,一刻耽误不得!”
苗疆八王早就听闻这个刑部尚书陶晔是个不好相与的,故而当时军马一事,直接绕过他,选择了贪财好色的西山大营副统领,却是没想到,陶晔竟然是这么……不好相与!
连皇上的面子也不买!
一想到今夜要举事,苗疆八王不愿节外生枝,当即便满面低微含笑道:“再大的宴席也大不过朝政之事,臣相信,凭着陶大人为人,绝对不会无中生有虚张声势,能让陶大人如此迫不及待的,一定是大事,陛下不如听一听,若是因为小儿的婚事就耽误了朝政大事,臣昼夜不安。”
皇上也不愿再和这个陶二愣子纠缠下去,本着早说早超生,赶紧说完赶紧了事的心里,手一摆,便道:“你说吧!”
苗疆八王说话之时,陶晔始终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等到他语落,皇上言罢,陶晔当即便中气十足,字正腔圆,道:“军马购买,当时陛下明旨下令,要臣,内侍总管和西山大营三方共同商榷卖家,然后由四殿下最后审核,买进马匹。”
一听陶晔张口说这话,苗疆八王顿时脸就素白了,大有一种自己推了自己入坑的感觉。
不由抿了抿嘴,朝穆峥邵和穆峥易看过去。
穆峥邵满心都在安穗身上,根本没有接收到他的目光,好在穆峥易还算靠谱,可是四目相对,穆峥易双眼迸射的光,显然比他还要错愕!
一时间,苗疆八王一颗心狠狠一缩。
从劫持萧煜起,他就始终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劲。
后来管家被绑架,他的事却依旧没有被捅到皇上面前,他就更是觉得奇怪。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直到昨夜,那批马终于安然无恙进入军马场,而就在刚刚皇上也点头答应让马进宫,他终于松下一口气,不再去想那所谓的不对劲。
可现在……
他心里活动如何,陶晔自然是不知,只继续道:“可臣刚刚得到消息,原本该年后开春购买的军马,此时已经入驻养马场,据养马场看守之言,这批军马,是被苗疆八王亲手送去的。”
他言落,皇上面上骤然大惊。
比皇上还吃惊的,是苗疆八王和穆峥易。
这批马是他们暗中操作送入养马场不假,可亲手牵了马入养马场的,分明是萧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养马场那里,他们甚至连面都没有露。
现在,陶晔竟然说,是他们牵了马入场!
突然的变故让苗疆八王心头涌上莫大的惶恐,那隐隐约约的不对劲,终于开始浮出水面,可这一刻,猝不及防,他毫无准备。
陶晔依旧在掷地有声,慷慨激昂,唾液横飞。
“且不说,此时送了军马到养马场是否合规矩,也不说这批军马是否真的符合军马的条件,单单一点,苗疆八王乃入朝贺岁,他从何处搞来这么些军马,投放到养马场,臣有理由怀疑,苗疆八王,不安好心!”
陶晔说的气吞山河,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苗疆八王和穆峥易却是被惊得四肢百骸。
不安好心的这样的话,就算是要提,不也应该是隐晦暗示吗?他怎么就这么吼一样的说出来,而且还是强调式陈述句,莫说大殿之内人人听得清晰,并为之变色,看向苗疆八王的目光骤然一冷。
就连大殿外的人,伴着呼啸的北风,也听得清清楚楚。
苗疆巫族,擅使剧毒,本朝内外,本就对他们无一丝好感,此刻又得一向忠正耿直不会弄虚作假的陶晔如此之言,一时间,大殿中的空气,飞速降温。
如寒霜直压头顶,苗疆八王和穆峥易同时起身,颤着眼角双双绕出矮桌,几乎与陶晔并肩,跪向皇上,“臣冤枉!”
皇上如鹰的目光,深邃黝黑,仿若不见底的黑暗沼泽,迸着如刀光芒,直射苗疆八王。
这个当年在宫中兴风作浪的人,果然……数年再来,还是死性不改!
苗疆八王喊完冤,陶晔当即扭头,满面愤怒的厌恶,“冤枉?你说我冤枉你?我陶晔为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来秉公断案,我手头的案子,从未有过一个冤假错案,你说我冤枉你?”
陶晔一副人格受到侮辱,要讨回公道的样子,双目咄咄逼视着苗疆八王。
苗疆八王匍匐在地,微微侧头,阴狠的目光带着威胁,看向萧煜。
只可惜,他的目光尚未到达萧煜,就被陶晔身子一横,彻底挡住,“我同你说话呢,你看谁呢?”
苗疆八王……这个陶晔真是……只好丧气转头,继续以额贴地,“陛下明察,臣当真是冤枉,臣从未向养马场送过任何马匹,陛下不信,臣可以同养马场的人对质。”
说着,身子微微一抬,侧脸去看陶晔,“我不知道何时得罪了陶大人,要陶大人如此污蔑栽赃于我!我身份地位微妙,陶大人难道不知,你随便一个栽赃,就能将我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