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后寝宫一路出来,直至行到门口,看到守在门边的明路和萧恪,顾玉青心头紧悬的那条弦才松下,夜风拂过面颊,吹落一头的冷汗,捏着丝帕的手,掌心处一片湿滑。
在皇后和萧静毓面前,她做的气定神闲,一丝不乱,甚至步步紧逼,咄咄逼人,可心头砰砰砰的跳动究竟有多快,却唯有她自己知道。
皇后到底是皇后,统领六宫,尊贵无比。
她今日赌的,不过是皇后心头的那份忌惮罢了。
有了上次沉香阁一事的教训,皇后纵然要害她,必然是要做的悄无声息,在所谋之事,事成之前,绝不肯闹到皇上面前,吵得人尽皆知。
而这,恰恰就成了顾玉青的资本。
太后设宴,陛下,太后,慧贵妃,皆等着她从皇后处请安问礼过后,回去赴宴,若非皇后所谋之事已然成了,必定是不敢将她留下太久。
所以,尚未进宫前,顾玉青就做好准备。
皇后究竟要用何种手段对付她,她不得而知,也不愿去做无畏的挣扎,胡思乱想,能做的,唯有将自己所谋一局,布好。
进宫之后,她便托了萧煜的人给青红传话,待到她进了皇后寝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让她引了萧静毓过来。
而顾玉青身上,早就提前带了一块让人神志激荡的熏香。
在皇后的寝宫,她一步步近逼萧静毓,不断地用语言刺激她,让她呼吸紊乱且激烈,让她血气横流血脉喷张,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身上的熏香,尽快的被她吸收,让她思绪混乱,癫狂不止,从而打乱皇后先前的一切布局。
萧静毓,是皇后唯一的软肋。
只要时间掌控得当,她必能全身而退。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竟然也用了同样的手段对付她,皇后宫中那香炉里燃的是什么香,她不知道,却是明白,那香,绝对是为她特意而燃。
因此,她在近逼萧静毓的时候,就不动声色的向青红递了眼色,让青红扯着萧静毓,不断地靠拢那香炉。
无论皇后端的什么局,最终,都报应在萧静毓身上好了。
而她,早在进宫之前,就服了黄嬷嬷调制的丸药,不说能解百毒,可应付一些常见的魑魅手段,还是可以抵挡片刻。
原以为,在这计划进行的过程中,她难免要受些皮肉苦,毕竟,皇后之位,何等尊贵。
却是怎么也没想到,陛下竟然亲赐她一块铁券,简直是神来之物。
因着那铁券的特殊分量,整个过程,顾玉青便更是发挥的游刃有余,底气十足。
直到萧祎到来,她抽身而退,离开之际,听得背后萧静毓突然发出的嗯哼声以及一阵疯狂的关门合窗声,萧静毓嗓间那声音,与当日沉香阁之中,如出一辙,顾玉青才恍然明白,皇后的香炉中,燃的是什么。
更是了然,皇后与萧祎,究竟谋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她早有防备,此刻,只怕萧祎早就英雄救美,而她的清白,也早就荡然无存了!
还真是一箭双雕的歹毒用心!
只可惜……
害人终害己,此言不差。
冷汗伴着思绪,渐渐被夹着花香的夜风吹散,抬脚出了皇后寝宫的门槛,转过门前灯柱,明路和萧恪立刻便迎了上来,一前一后,却是异口同声道:“没事吧?”
因着方才萧恪与萧祎的一番私谈密语,明路对萧恪,有所提防,眼见他此刻如此关心的看着顾玉青,不禁心头狐疑,想要向顾玉青使眼色,提醒她。
却是在行至无人处,听的顾玉青一面朝前走着,一面低声对萧恪说道:“今日之事,多谢殿下相助。”
萧恪一贯冰冷无表情的面上,扯出一丝仿佛还不适应的笑意,算是对顾玉青答谢之话的回应,转瞬,却是侧头,一双深邃的眼睛凝着顾玉青的侧脸,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忙?”
声音嘶哑,犹如被通红的砂砾灼烫,仿佛在竭尽全力的克制着什么情绪。
顾玉青微怔一瞬,然后偏头去看萧恪,“如果我说,是直觉,你信吗?直觉告诉我,你一定会帮我。”
直觉二字出口,萧恪下垂的拳头紧紧一捏,心头猛地一抽,险些有些脚下踉跄行路不稳。
迎上顾玉青的目光,他慌乱躲闪开,嘴边却是带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度,“信!”从嗓间发出一个音儿,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当然信了,怎么会不信!
明路跟在吉祥如意身侧,瞧着眼前并肩而行的顾玉青和萧恪,心底惊疑越发浓重。
他怎么就看不明白了。
分明是萧恪扯了萧祎密探什么皇上的密旨,怎么他家王妃从皇后处一出来,反倒是第一个就朝萧恪答谢呢……
明路并非愚笨之人,疑惑在心尖绕来绕去,不及他们一行人行到太后寝宫前,便回过味儿来。
再看萧恪的目光,便带了炽热的亲近,那份亲近,犹如是站在同一战壕的战友。
相继进入太后所设下的宴席大殿,早有一众妃嫔及皇子公主落座,慧贵妃坐在太后下首,两人不知正说什么,太后听了慧贵妃的话,笑得合不拢嘴。
眼见顾玉青和萧恪进来,太后转了头,朝她招呼道:“来,坐哀家跟前来,”指了一侧下首的位置。
而萧恪,一贯的被无视,他自己自觉的挑了一个极不起眼的位置走过去,那位置,恰好正是他被安排的席位,心底却不觉有分毫的落寞。
脑中不断回荡着方才一路,与顾玉青并肩而行的情形,嘴角的那丝温度,始终没有褪去。
顾玉青的“直觉”二字,就像是冬日里的一抹暖阳,照亮了他冰冷漆黑了整整十年的心,让他品味到,这人间最最真实的温暖。
若非心意相通心有灵犀,怎么会有如此准确的,“直觉”!
依着太后的招呼,顾玉青朝着太后与慧贵妃含笑行礼过后,款款落座,坐下一瞬,不禁抬眼朝萧恪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