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折小青低眉垂目,轻声呢喃着什么,其音空灵,似真似幻,纤纤玉指伴着音节屈伸时,竟是如繁花般绽放。她容貌本已殊美,此时收敛起盛气锋芒后,更是意态高洁,卓荦如仙,公堂之上看审之人虽多,但此刻无不屏息静气,唯恐惊扰到她。
鸦雀无声中,折小青轻叱一声:“疾!”双掌一分,一缕清光顿时袅袅而生。
这道光华初时似有似无,只是盘旋在折小青的娇靥之前,让人几疑是美人的容光自照。但眨眼之间,光芒便如云破月出,一片皎洁铺开,凝成了一团圆光,与折小青雪肤花貌相互辉映,冷浸飞琼洁玉。
折小青深深吐纳,圆光随着她呼吸的频率见风就长,须臾间,竟已长到丈许大小,光华闪烁,泳泳溶溶,竟似有仙人揸开手掌,将沧海中新浴的明月捞到了这里来,一时间珠有泪、玉生烟,公堂成了山寨版的仙境。
这一轮圆光夺睛耀目,只把知县江南看得目瞪口呆,只是喃喃地低语道:“都说公堂之上明镜高悬,今儿个才真正是明镜高悬了!”
其实目眩神迷者,又岂止江南一人?更有不少愚夫愚妇,早已向着明光跪拜下去,口中诵佛诵道不止。
卢俊义、栾廷玉等人也是惊诧莫名。江湖中人,如果内功修为养到极深处,原可以点起毫光、放出丹香,显化诸般异像,但要如折小青这样,一轮圆光竟似欲光融万物,却属万万不能。如此震古烁今的手段,已经脱离了武学的范畴,无异于神道鬼怪了!
反倒是西门庆面色如常,见怪不怪。他本来只是穿越回了历史,没想到更误入了仙幻,见多识广之下,他的一颗心早已随遇而安了——反正水浒传里有一个气死天气预报的入云龙公孙胜,又有一个气死物流快递的神行太保戴宗,再有一个气死沙尘暴的高唐州知州高廉,更有一个隐藏boss罗真人——现在多添一个气死嫦娥的折小青,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时,折小青伸出手指,在圆光中轻轻一拨,公堂上顿时光波荡漾,晶影迭叠,恍惚竟似有汪汪一片、洋洋万顷的洪涛旋卷而来,其间鱼入穴,蜃离渊,鲸鲵离水而腾波,蛟螭弄潮而吐气,更多龙伯、海若、江妃、水母,长鲲亿丈,天蜈九首,各鬼怪异类,皆咸集而有——只是顷刻之间,公堂上胆小者无不股栗,只当自己身在水晶罩中,若罩子一破,便是溺亡之祸!
卢俊义、栾廷玉等人意志坚定,虽不受影响,但亦是暗暗心惊。
西门庆则是心中一动:“催眠?”后世催眠术,多有各种荡人心魂的手段,倒与折小青此时的表现殊途同归,只不过论起声光幻影,却是驾驶着星际飞船也赶不上她。
再看燕青时,却见他已是双目迷朦,意荡神摇。说起内力修为,燕青犹在焦挺、吕方、郭盛、鲍旭众人之上,但他生性喜欢流连于风花雪月,面临折小青的圆光之境,不由得见猎心喜,忘情之下,反倒数他入局最深。
折小青微微一笑,又伸指于圆光中轻轻划过。这一回纤指勾连处,竟有琴音叮咚作响,其声安神静虑,护人入眠。伴随着琴音,有流光如受惊的蒲公英花朵一般飞起,瞬时间荧影绕堂,又入一重仙境,脉脉之香,沁人肺腑。
众人皆叹为观止之时,却听折小青曼声吟道:“飞琼洁玉一色裁,雪魄霜魂凛凛开。漫入寒空都不见,天香盈满始花来。”
吟诵声中,折小青又伸纤指,于空中划得几划,指尖上收束了点点流荧,凝成一团梦幻空花后,只是轻轻一弹指,那朵花便飘飘忽忽,直飞临燕青头上,印在他眉间,倏忽不见。
待燕青惊觉时,却已经甚么都来不及了。只腹诽得一句:“这女孩子看着娇怯怯的,却是晕人的好手……”一念未毕,人早已软倒在那里,深深沉沦入黑甜乡。
卢俊义师徒关切,失惊道:“小乙,你怎的了?”说着闪身便要上前。谁知漫天的荧光流转,绕指柔竟化作了百炼钢所铸的铜墙铁壁,以卢俊义一身惊世骇俗的好武艺,竟然还是抢不上去——梁山好汉尽皆骇然!
折小青轻笑道:“关心者稍安勿躁,本姑娘可要正式施法啦!”
西门庆深深吸了口气:“青姑娘果然好手段——却不知姑娘所使的是甚么法术?”
折小青向上拱手道:“此法乃当年水月宫灵月女羽师所创,号称‘回魂仙梦’,可以使人从梦中看到过去,甚至前世三生,是一门非常精深的神术!”
西门庆听了心道:“折家将男女都是惯于冲锋陷阵的马上英豪,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个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女大仙啦?”
心下虽然诧异,但还是拱手道:“便请姑娘施为,一揭本案真相。”
卢俊义听到燕青无事,也冷静下来,静看折小青卖弄手段。
折小青心道:“本姑娘只是要看其人前世,断案甚么的,只是附带罢啦!”想着手上法诀一掐,公堂上那轮圆光突然如镜大放光明。
强光漫射之下,众人都不得不紧闭了眼睛,待光线减弱再睁眼看时,却见光镜之中,赫然现出了亭台楼阁,花鸟人物,栩栩如生,纤毫毕见。
众人啧啧称奇声中,西门庆暗赞:“厉害!气死高清摄像机啊!”
就见光影流转,光镜外一个燕青,呼吸平稳,正自酣然入梦;光镜内一个燕青,正掐着日头,挥汗如雨地赶路,终于在城门关闭前抢进了寿张县城。
就听画面中燕青自语道:“我这一身臭汗的,须见不得主人,且先洗个澡去!”然后画面中一阵水雾朦胧,等烟消云散后,燕青已经全身上下焕然一新了。
西门庆心道:“没有美男入浴的镜头,只怕卖座率有限啊!”但转眼看时,却见大宋的土包子们一个个全神贯注,只看得目不转睛。
燕青是个爱干净的人,这一澡洗完,再凑手于旅店中用过晚饭,画面中已是月黑风高了。燕青不欲在静夜中叫门惊扰四邻,索性在自家后园翻墙而入。
后园花厅上灯烛辉煌,燕青顺光而来,到近前却往黑影里一闪,俊脸上已自变色——脸上变色的不止光镜里燕青一人,还有光镜外的卢俊义!
花厅上那一对搂抱了饮酒作乐的男女,不是别人,正是李固与贾氏!
就听贾氏喘着气道:“你这奴才好大胆!竟敢这般冒犯主母!”
李固嘴里含着些东西,含含糊糊地道:“世人都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却哪里知道,肯卖力的就是奴仆,要玩的就是主母?若没有我这个大胆的奴才,主母你活着还有乐趣吗?”
贾氏正在得趣之时,咿咿唔唔地说不出话来,突然一声尖叫:“我受不了了!抱我进房去吧!”
李固总算抬起头来,笑道:“主母有令,奴才莫敢不从!”说着一阵乱响,桌椅推开,一对男女扭股糖一样歪歪斜斜地去了。
光镜内画面再次扭曲,同时被扭曲的还有光镜外卢俊义的脸,西门庆甚至听到了卢俊义心脏被扭曲的声音——瓣膜象缠绕在轱辘上的井绳一样彼此绞结在一起,被沸血冲击下的冠状动脉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万幸的是,接下来的画面很解毒,卢俊义这才没有在心绞痛、心肌梗塞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就见燕青一手按着李固,一手提了尖刀,冷冷一笑:“你当日作孽之时,可曾想过今日?”言语如刀,刀锋更冷,手起刀落间,已经捅进了李固鸠尾穴之下,刀刃略偏,借着人身肌肉受痛收勒那一瞬间的紧缩之力,刀锋势如破竹,迎刃而解,一匕首将李固从胸至腹豁了个敞明透亮,余劲不衰之下,连李固那根毬都齐齐崭崭地分成了两条。
“杀得好!”卢俊义咬牙切齿地叫了起来。
待看到燕青掏了李固的狼心狗肺时,梁山好汉亦忍不住齐声喝彩:“恁地痛快!”
高清画面让围观的不少老百姓当场吐了。西门庆摇头心道:“你们就是因为少了血性,没有反抗的骨气,所以才被贪官污吏视为家畜,百般凌迟。今日一时安逸的生活,我们梁山虽能保障,但真想一世安逸,还得学会提起刀来,掏心掏肺,并把这股精神世世代代地传扬下去!”
又向折小青看了一眼,心道:“剖腹沥血,津津有味。这时的青姑娘,才象个披肝沥胆的折家巾帼!”
光镜内血雾蒸腾,画面又在扭曲。光镜外西门庆也打破了公堂上的沉寂:“知县相公,天恢恢,神目如电!到此时,这案子算是水落石出了吧?”
江南终于清醒过来,惊堂木“啪”地一拍,大声道:“燕青锄奸,上合天理,下顺人心,有功无罪——众百姓可有异议?”
众百姓异口同声:“相公明断!”这正是:
欲要堂前开秦镜,须得民手掌屠刀。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