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是爹娘的命
唐安顺望向那之前他爹差点掉下去的山崖，先没有说修堤坝的事，他说起了那次差点没了爹的事。
“主任，那天当我得知消息的时候，我感觉整个天都塌下来了，天旋地转，我眼睛一下看不见任何颜色，都是黑白的，”
唐安顺抹了一下眼角的泪，“当那晚我看到一身伤的爹回来了的时候，就像爹看到我回来时一样的表情，黑白的画面逐渐变成了彩色，那压得我喘不过气的石头，慢慢松开，但又不敢眨眼，怕是一个梦，”
主任梁思民听得眼泪直流。
“后面我们守着爹，不准他再靠近这里一步，但他为了整个红叶大队，始终坚持要来，要继续种植，
再后来，定植柑橘的时候，他为了保护我，也是死活要跟来，那晚他对我发了很大的脾气，我只是后怕他再来这里，不想他跟着，我太怕了，我没有想惹他生气……”
唐安顺坐下来，用手捧住脸，声音哽咽得不像话，“主任，我爹就是我们的天，我们承受不了天塌下来第二次，所以我要代替他去修堤坝，”
唐安顺吸了一下鼻子，“但通过冬潮这次，我发现我这做儿子的也是爹娘的天，我永远忘不了爹娘见到我回来时的表情，那样的让人揪心……”
“那你这臭小子还倔什么倔，还要去修堤坝！”就连主任梁思民都带着哭腔骂起来。
“因为咱们公社很多家庭的天都塌了啊主任，不止咱们公社，还有其他很多公社，很多很多，尸体都没有……”
唐安顺自从死里逃生后，每晚一睡着都是那天的场景，都是各种各样死掉人的样子。
主任梁思民顿时语塞，痛苦的捏紧了眉心。
“我想去尽一份力，等堤坝竣工的那天，我想把咱们公社这次去的所有人，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把他们的名字留在竣工石碑上，让人们知道他们为这堤坝出过力，记得他们的名字，
我想带着他们一起继续完成这未完成的任务，主任，您同意吗？”
“你这小子，”主任梁思民已经抽泣得快说不出话来，“你家老子都是怎么生出一个个这样惹人疼的孩子的，啊？”
唐安顺一边给主任顺背，一边笑着流泪，“那就得问我爹娘了，看是不是有啥窍门。”
又把主任梁思民逗得发笑，一边流泪一边笑。
很久后，才平复下来。
主任梁思民擤着鼻涕答：
“我同意有啥用，你家老子不会同意啊，你也知道会后怕他再来这山崖，会后怕他去修堤坝，你家老子难道不后怕你再去修堤坝吗？小子啊，你做儿子的可不只是爹娘的天啊，
是爹娘的命，知道吗？”
梁思民不敢保证要是自己孩子，他能不能做到这么大公无私，就算他是领导又如何，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
“我知道，”唐安顺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想求主任帮忙去说服我爹，要是主任再说服不了，那我就不去了吧，我只是无论如何要努力争取一下。”
“唉。”主任梁思民深深叹了口气。
就当是在这主任位置做的最后一件事吧，主任梁思民起身拍拍屁股，“小子，要是没劝动，你也不要心里太过负担，那些去世了的叔叔们不会怪你的，傻小子。”
两人说完话，朝外面出，没有看到附近的一颗橘树旁，一堆的烟蒂，还冒着烟。
回到大队，唐安顺看到主任在屋里跟他爹说了很久。
出来后，主任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也没有理他直接匆匆走了。
主任梁思民回去的路上，一直紧锁着眉，没有说话。
这时跟在身后的新秘书小余，追上主任说了句，“主任，我终于知道您为什么让我和副主任跟您跑这一趟了。”
主任梁思民也正好转移思绪，顺着问：“你说说。”
新秘书小余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孩子，一身斯文相，却青春活泼，他扶了下眼镜，点着指头答：
“真听真看真感受，看百姓之所看，听百姓之所听，感百姓之所感，主任，我喜欢这个红叶大队，喜欢这里的人，喜欢这里的山，难怪主任您舍不得。”
主任梁思民和副主任对视了一眼，欣慰一笑，摸了摸这孩子的头，将别在左胸口口袋里的钢笔送给他，“小余啊，不要小看秘书这个职位，它既然存在自然有存在的道理，一事精致，便能动人，切记。”
“是，谨遵主任教诲！”小余给主任行了个军礼，“还有，谢谢主任的钢笔，我一定好好保管！”
把两个主任老头子逗得哈哈大笑。
后辈蓬勃，可喜可贺。
只要长江后浪推前浪，哪里怕繁华盛世不会来，早晚的事罢了。
一直到晚饭时间，唐安顺都没看到爹从房里出来，他也不敢去敲门。
娘带着弟弟妹妹在老唐家，还不知道这事。
正在他终于鼓起勇气准备敲门的时候，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瞬间一股浓浓的烟味扑面而来。
唐安顺几乎都快看不清房里，这是抽了多少烟。
“爹……”唐安顺眼眶瞬间通红。
但他爹没有理他，直接出了家门，朝老唐家去了。
唐安顺站在原地半天，进屋准备把烟味散出去，把房间的烟蒂打扫干净。
可当他在房里看到一地的纸团的时候，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他知道那么强硬的爹肯定不会亲口跟他说什么，原来在房里写纸条。
他一张张的捡起来看，越看越抽噎得严重。
“不孝子！”
“不孝子！”
“不孝子！”
“……”
每一张上都是一样的，每一张比划都戳破了纸。
最后桌上那张，没有扔掉的，写了一个字，“滚！”
唐安顺终于忍不住，捏着纸条放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爹，对不起，啊！”
门外没有走远的人，大口大口抽着烟，这烟辣眼睛。
这时，队长王祖德过来，把他嘴里的烟拿了扔了，搭着他的肩膀去他家坐。
王祖德把家里的好酒拿出来，到了一小杯自己闻了一口，再递给唐卫国，“想想，这事还得怪你自己和兰香弟妹。”
唐卫国接过酒，一饮而尽，也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