珪又不见了?
书玉正要扭头转出院子去找, 就见小院的门吱呀呀开了一条缝,珪毛绒绒的小脑袋正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孩子看到书玉的刹那,竟难得地咧开嘴笑了, 迈开腿小跑过来,抱住书玉的腰蹭了蹭, 温顺极了。
发生什么好事了么?难得见这小狼崽子这么开心。
书玉提起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她瞪了一眼亚伯:“珪不在这吗?你成日里研究你那一屋子奇奇怪怪的生物, 什么时候能关心一下孩子?你要是再这样,我可把珪带回来自己养了。”
还没等亚伯哭丧脸来求情, 辜尨已轻咳一声, 不动声色地分开了珪和书玉:“孩子天性-爱玩, 跑出去耍个几圈也是寻常事。亚伯能照看得好他。”
说罢他转头严厉地瞪了亚伯一眼, 语气却平静无波:“你能照看得好他, 对吧?”
亚伯当即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走吧。”辜尨不由分说揽了书玉的肩就往院子里走,“今晚我掌勺。”
书玉瞪圆了乌溜溜的眼, 狐疑道:“你该不是今日心情不好, 想着在厨房里发泄一番吧?”
辜尨无奈极了:“诶, 老婆,能不能多分一点信任给我?”
没想到, 辜尨当真脱了大衣, 拿了她惯用的碎花围裙便进了院子里的小厨房。
名震北平的辜先生竟要下厨房?亚伯恨不得拿个喇叭全世界通告一圈,奈何被辜尨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出了院子。
书玉也觉得稀奇, 随手捧了本古籍就兴冲冲地往厨房跑。
她搬了张小凳, 端端正正地坐着, 水润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辜尨,小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辜尨被她盯得手脚都不利索了,转过头来冲她无奈道:“你再看下去,保不齐我真把厨房给炸了。”
“好好好,你炒你的菜,我看书,看书。”她立刻埋下头,一副如痴如醉沉浸书海的样子。
待他一转过身,她便蹭地抬起头,悄摸摸地瞅着他的背影。
她一向晓得他长得好,五官好,身材也好,连系着这样粉嫩的碎花围裙也显得别有韵味。
越看越觉得自己眼光好,她心里不禁美滋滋起来。
亚伯就常嗤笑她:“中国那句老话叫什么来着?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你家的这个西施,啧啧啧,满肚子坏水。也就你看着觉得美。”
那感情好,最好全世界都别和她抢。
辜尨在刀枪火海里摸爬滚打多年,哪里可能感受不到背后那道火辣辣的视线?
手一抖,盐便多放了半勺。
当即身后便传来小女人的惊呼:“哎呀呀,不要放那么多盐,清淡一些好。”
他半侧过身,低头瞅了瞅她眼巴巴的模样,继而抬起下巴指了指她手里的古籍:“书拿倒了。”
她闻言,条件反射将书倒了个个,低头一看,分明现在才是反的。再抬眸,便触上他蕴了玩味笑意的眸子。果真又被戏耍了。
他半真半假地叹道:“你这个迷糊呆傻的性子,我们的孩子可得随我,否则走出去被拐了可怎么好。”
她柳眉倒竖:“不生了,若真生了个随你的孩子,我大概要被你们合伙戏耍。”
他笑了起来。诶,一个不小心没忍住,又把她惹得炸毛。
“你看我辛辛苦苦在这里给你做菜,不给个奖励?”他想也不想便轻车熟路地转移了话题。
她果然被勾跑了思路,忿忿道:“以往我给你做菜,你怎的不给我奖励?”
“奖励?我给了啊。”他慢条斯理道,“可你每次总不乐意接受。”
她呆了呆,蓦地便想起新婚不久,两人如胶似漆。她去厨房他也总要跟着,若他只在一旁看着倒也还好,偏偏还忍不住动手动脚。每次他总要被她脸红耳赤地赶出厨房。
倘若当初她没赶他,大约直到现在她的厨艺还不能见人。
他一眼便知她想起来了,于是义正言辞道:“当初我给你奖励,你不要,可如今你不能剥夺我享受的权利。”说罢大剌剌地把半边脸颊凑了上来。
她转了转眸子,往日里总被他弄得面红耳赤,如今也轮到她来当一回流氓,倒是新鲜。
这么想着,她便轻悄悄的走了过去,印了一吻在他的脸颊。
这一吻直令他通体舒畅,正要表扬几句,便觉得身后的女人贴了上来,柔软的双臂如水蛇般环上了他的腰,又似不经一般在他腰间的敏感穴道处轻轻一掐。
“嘶——”他正要开口,便感到一阵温热气息袭上了他的耳蜗。
“别加盐。”浑身香软的女人在他耳边无辜道,“加糖吧,甜的好吃。”
盐是什么东西?糖又是什么东西?此刻他的大脑如热浪滚过一般,旁的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转身正欲捉住她的唇,她却伸出一根青葱白的食指堵了他的唇。
小女人笑得促狭:“定力不够啊,辜先生。”
男人无奈极了:“那是因为对你实在没有免疫力啊,辜太太。”
“你这个不叫奖励,分明是惩罚。”看得到吃不到,不是惩罚又是什么?
他越发恨得牙痒痒,面上却波澜不惊:“不如今夜……”素了这么些日子,不如今晚讨些甜头。
身后“撕拉——”一声响。
他怀里的小女人立刻跳了起来:“哎呀干锅了!你这个样子,炒个菜得烧穿多少个锅?”
锅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现在整个人烧得慌。
他正要将她打横抱起,却听她委屈地嘟囔了一声:“我饿呀。”他一身火登时便泄了。
眼下喂饱他的小妻子更重要。
待辜尨在书玉的指点下终于做出了几盘能入眼的小菜,一开厨房的门便见门口的石墩上并排坐了两个人。
亚伯和珪,一大一小,一人捧了个空碗,齐刷刷抬头看他,眼巴巴的神色竟难得如出一辙。
“有饭吗?”亚伯忍不住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辜尨面无表情:“给你的那个针管研究出什么门道了么?尽想着吃。”
亚伯颤巍巍地抹了把脸:“辜,你这样剥削昔日同窗,良心不会痛么?”
“良心是什么东西?”
书玉后脚从厨房里出来,便见两个大男人如低幼儿般斗嘴斗得正欢。
她正待好好嘲笑一番两人的智商,便见院子里正有人轻袍缓带地往这里走来。
能将一身褚红色长袍穿得这般风光霁月的,大抵也就只有江南一人了。
“热闹啊。”江南牵了牵嘴角,“我来得赶巧,你们都在。”
辜尨一向对江南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敬重,当即敛了容:“怎么,该不会又出了什么事?”
江南笑了笑:“这次倒是个好事。这几日来,我也着手查阅了南域的各方资料,你们说的那个南域部落,我大概找着了些眉目。”说罢扬了扬手中的资料。
书玉当即来了兴致,立刻接过资料翻看起来。
江南继续道:“阿笃部落是南边有名的母系氏族。大清开国皇帝曾挥师南下,虏走了那个部族的女首领。后来整个部族向大清称臣,每一年都会派族内的祭祀入皇都卜算天下大势。”
“大清第三代那年,进皇朝的是部落有史以来最具通灵能力的女巫。有意思的是,这个女巫有四分之一汉人的血统,也有个汉人的名字,叫——梅。”
书玉愣了愣。点梅小筑湖底的图腾绘了一朵梅花,大抵那个图腾便是这位“梅”的杰作了。
“这位叫‘梅’的女巫一入皇城便以美貌折服了皇帝,且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自她入宫后,皇帝竟下了亲笔御令:自此阿笃部落不用再向大清进献黄金和美人。”
江南笑着看向书玉:“你要找的有关颐顺王爷的绯闻轶事,偏巧也在这个女巫身上找着了。”
“大清三代正黄旗统领中最为骁勇的颐顺王爷,在镶黄殿上对阿笃部落女祭司一见倾心,并以拱卫王城为由,在本该自封府邸的年纪强势地留在了紫禁城内。”
亚伯“喔唷”了一声,兴冲冲地凑了过来:“有没有那个美人的画像?”
江南道:“有是有,不过——”话音未落,那载了“梅”的画像便被亚伯抢到了手里。
亚伯瞪着眼看着那副画像,仿佛见了鬼。
画像上是简单粗暴的线条,三角眼,水蛇腰,一头长发海藻般冲天而起,有如妖魔。
书玉忍不住笑了:“这是刻在石壁上的图腾崇拜,与中原的工笔画自然是大不相同的。”语罢也凑近了细细看那简笔画。
这一看便挪不开目光。
梅的胸腹裸-露着大片肌肤,在她的肚脐处有一个小巧的花纹,如半面阴阳双鱼,又似一条弓着背的小蛇。
这个纹样,与阿姆肩上的和冷院老妪腿上的胎记,一般无二。
书玉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
潜意识里的这种感觉,实在不太令人舒服,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网,在她还未察觉的时候便已悄然将她笼了进去。
她又问:“这个巫女是不是擅用蛊毒?”
江南点头:“不仅如此,她最擅长的是制香。当时民间传言,她制出了一味叫‘永生花’的香献给清帝,说此香可保帝王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