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 X说得不错, 洞底确实是一个大水潭。
入水时,纵然书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屏住呼吸, 闭上双眼,但水流的冲击还是让她两耳轰鸣鼻腔充血。
冥冥中, 一双有力的臂膀带着她往某个方向移动。她手忙脚乱,本能地缠住那水中浮木, 死死不放手。
不知在水里颠簸了多久,她忽然感到后腰一股力道将她托上了水面。
她巴住潭边的石壁, 大口大口地呼吸久违的空气。才呼吸了几口, 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身后, 有人将她抱上了岸, 不紧不慢地帮她顺气:“轻点咳, 肺都要咳出来了。”
她一边认真地咳,一边斜眼瞪辜尨, 想挤出几句话反击, 奈何咳得连说话的余力也没有了。
他乐了, 屈膝靠着洞壁对她道:“咳完了把衣服脱了。”
她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呛过气去:“这种时候, 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脸上笑容更大:“我说, 衣服湿了,脱下来拧一拧、晾一晾。你看看你的毛衣, 得吸了多少水, 沉得我差点在水里托不动你。”
她愣了愣, 一时倒忘了咳嗽,又听他凑到耳边道:“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嗯?”
过了半晌,他若有所思道:“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话还未完,就见一个白生生的拳头捣进了他的心窝。
他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虽然心里愤懑,她依旧听话地脱了外套和毛衣,只着了一件薄薄的贴身单衣。
他不仅褪了外套,连贴身单衣也脱了。刚把衣服摊在石地上,他便瞅见他的小妻子可怜兮兮地缩在一边,湿漉漉的长发盖住了整个肩膀,显得整个人越发单薄。
许是泡久了水,她的肤色略显苍白,鼻尖还挂着一滴小小的水珠。
他刚要伸手刮掉她鼻尖的水珠,就见她轻轻哈啾一声,晃悠悠的小水珠就这么被喷嚏震掉了。
他不禁莞尔,长臂一伸把她捞进怀里。
她挣了挣:“我身上湿。”他光着上半身,水汽早就蒸干,现在蹭了她身上的水,又湿了。
他满不在乎:“我体温高,加速你衣服上的水汽蒸发。”
她不信:“你这么捂着才难干呢。”
他轻哼一声:“两种选择:一,你把身上这件脱了;二,我给你捂干。”
她不做声了。捂着也挺好,他就像个天然暖炉,这么捂着,她也不冷了。
身体里的寒气走了,她这才有余力打量四周。
这里看上去像地下的岩洞,窄小的石岸中间是一条地下暗河,这条河应该连接着甬洞下的那个深潭。只是不知,深潭延伸出的河流是不是就这一条,倘若支流只有一条,那么Mr. X应该很快就会跟上来了。只是,廖神医被水流冲到了哪里?
辜尨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淡道:“我们下来的那个水潭有三个支系,我们走的是水流最缓的那条。”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般人尤其水性不好的人,从上头掉下来便会被最湍急的水流往下卷,我带着你逆着水流游到了这一侧,避开Mr. X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下,她明白了。
虽然支流不止一条,但Mr. X算好了所有的人只会被急流携卷往一个方向而去。
所以,Mr. X先把一把老骨头的廖神医踹了下来,就算他会水,他的体力也没有办法让他脱离急流的控制。
接着又让不会游泳的书玉由江南带着一起下水,江南背负着书玉,自然也无法逆流而上。
最后Mr. X自己带着阳一与所有人会合。
然而那个无脸怪人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的是,带着书玉下水的是伪装成了江南的辜尨。
“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书玉蹙眉。虽然眼下似乎避开了Mr. X,但要想从这里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现在?”辜尨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又划过她湿漉漉的身体,“现在你把你身上这件脱了,把我摊在地上的那件衣服换上。”
她往地上看去,只见他的里衣已半干,而自己身上这件棉质的贴身单衣还是吸水得厉害。
“喔。”她很听话地把身上湿答答的衣服换了下来,换完转头看他,“那你穿什么?”
他瞥了她一眼,随手拿起地上的外套往身上一披。
没了里衣和毛衫,很容易就从领口处看到他结实的胸膛。明明是乡村人粗制滥造的衣服,偏生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些味道。
她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别过了脑袋。
“怎么了?”他把被岩石刮烂的下摆随意扎了起来,就见她眼神有些飘忽,“为什么脸这么红?”他不由分说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别是受凉了。”
这下,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又不是没见过,怎的定力这么差?丢人丢人。
辜尨不疑有他,只把地上的衣物串起来甩在肩头,牵着她的手把她从地上带起来:“只这一条路,也许走到头能发现转机。”
书玉点了点头,暗河是流动的,沿着水流的方向,总能找到出口。
越往前走,光线越暗,黑色的暗河像蠕动的地下沼泽,一个不慎落水便找不见了。
石壁顶端有水珠落下,滴滴答答的声音在石壁的回声效果中放大了数倍,颇有些渗人。
不知走了多远,忽然,辜尨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书玉压低嗓子问。
他对她做了一个手势,继而轻声道:“接着往前走,不要停。”
她按捺住心底的紧张,稳着步子往前走。而辜尨没有跟上来,他退到了一旁,隐在了石壁中。
她数着步子,以原来的速度若无其事走着,直到走到了第十八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闷响。她心里一紧,想也不想便抄起地上一块石头往回跑。
只见昏暗的光线里,辜尨俯身在地,压制着一团漆黑的东西。
那东西似乎被捂住了嘴,呜呜呜闷叫不止。
书玉抓着石头立在两步远,警惕地看着地上蠕动的黑影。
“你是谁?”书玉冷冷道,“跟着我们做什么?”
辜尨忽地松开了那人的口鼻。
那人大口地喘息,喘了好半天,才找回了声音:“哎哟哟……可吓死我这把老骨头了……看不出来你这么能打啊……”
书玉一愣。
这个声音,不是廖神医又是谁?
可是廖神医怎么会逆流而上也到了这里?
廖神医眨了眨他的绿豆小眼,继而笑了:“女娃娃,我没想跟着你们,可是这路就一条,我也没别的选择呀。”
书玉蹙眉:“你怎么能游到这里来?”
廖神医桀桀地笑了:“单靠我自己肯定不能,但我带了装备。”继而摸了摸他的腰。
书玉定睛一看。廖神医的腰上捆了一圈绳索,绳索的一头栓了个精巧的三爪钩。这绳索质地与廖神医的衣服相近,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来。
书玉不禁一挑眉。看来这廖神医早就有了防备,他身上肯定还带了别的装备。
他带了这么些装备,到底想做什么?
廖神医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饶有兴味地往辜尨身上凑:“这位小哥,我看你身手不错,跟着我干怎么样?我给的酬金绝对不会比那个洋鬼子少。”
辜尨不说话。
廖神医又道:“我想,你该是南洋过来的退役佣兵吧,否则也不必戴着这么个铁玩意儿。你跟着我干,我帮你在这个村儿里安家落户,保管没人再追溯你的来头。你看怎么样?”
书玉忽地打了个喷嚏,辜尨的目光很快转了过去。
廖神医转了转眼珠:“我还能帮你讨个媳妇儿。你看这个小娘子怎么样?等出去了,我把她讨来给你生儿子。”
书玉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结婚了。”看来这廖神医并没有认出辜尨。
辜尨依然没有说话,只漫不经心地加大了点力道握住廖神医的胳膊。
“嗷嗷嗷嗷……轻点轻点!英雄救命!”
书玉淡淡道:“你可以再叫大声一点,然后把Mr. X引过来。”
廖神医立马噤了声。
半晌,老头子嘟嘟囔囔道:“真是个记仇的女娃娃。”
书玉笑了:“哦,这下您记起我是谁了?”
廖神医撇了撇嘴:“得,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你们帮我这一回,我带你们从这鬼地方出去。”
书玉看了辜尨一眼,只见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怎么说?”书玉挑眉问。
“还记得当初我在我那医庐给你讲的那半个故事么?”廖神医道,“小顺子的半个故事。”
书玉一愣。
“我当时告诉你,我在一处深山荒地里捡到了小顺子。”廖神医慢悠悠道,“那个时候,他浑身湿透沾满泥泞,手里攥着个褪了皮的军牌。”
“我想着,埋着他的地方应该不止埋了他一个。兴许我找一找,还能找到向他那样的不死之躯。我创造了一个奇迹,自然想再创造下一个。”
“你们帮我找到小顺子的棺椁,我帮你们找出路。”
“哦,当初我捡到的小顺子的地方叫七霜河,它有个更多人接受的名字——福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