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珞岚的身影渐渐远了,白露仍是一脸忿忿不平:“姑娘方才为何不让奴婢开口?五姑娘说话如此难听,太过分了!”
简珞瑶四个丫鬟中,白露性子最爆,说好听点是爱憎分明,郑嬷嬷的评价就是莽撞,还需要磨练。
不过白露也是最护主的,郑嬷嬷这才由着她在简珞瑶身边。
往常出门简珞瑶并不带白露,就怕她暴脾气容易得罪人,不过今日却是她娘点名要带上这丫头的,简珞瑶知道她娘的担忧,怕瑞郡王世子的事让她在众闺秀间受气,有嘴皮子利索的白露在,起码能少听些风言风语。
白露活泼的性格,简珞瑶也挺喜欢,闻言忍不住掐了掐她皱起的包子脸,白露抗议道:“姑娘又欺负奴婢。”
简珞瑶笑了笑,收回手道:“五妹妹素来要强,这回祖母赏赐,又是我强过她,她心里不舒坦,也只能说几句酸话,真正得好处的,不还是你家姑娘。”简珞瑶语气清淡,许是真的年纪大了,小姑娘间的拈酸吃醋,她自来没当回事,总是抱着包容的心态。
其实仔细想想这十几年来,让她真正当回事的事,好像还真没有几件。
“人家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要奴婢说咱们姑娘这肚量啊,何止是撑船,盖房子都够了!”
白露这话一出,逗得众人都笑了,只方嬷嬷不着痕迹的看了简珞瑶两眼,含笑点着头。
待到了永宁侯府门口,瞧着已是车水马龙,这等繁荣昌盛,在简家是看不到的,不过简珞瑶也看过不少贵族办宴,也不算稀奇了,因此只掀了一脚车帘,瞥了一眼,便放下了帘子,安生坐在马车里。
郑氏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眼底却也有满意。
虽出发够早,到简珞瑶和她娘进府却不早了,简家小门小户的,在贵人跟前素来谨小慎微,郑氏能来还是她婆婆的脸面,早些年简老夫人得过永宁侯夫人青眼,现在仍记着,这才给简家发了张请帖。
今儿来给永宁侯夫人拜寿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许多马车挤在门口排队,简珞瑶听白露说她爹的顶头上司,国子监祭酒的夫人都还在前头排队,自家更不敢冒进,只老老实实在后头等着。
许多贵人们后头才来,却前脚被迎了进去,简珞瑶和她娘在马车里足足等了两柱香,这才进了候府大门,年轻的丫鬟笑脸相迎:“众夫人姑娘们都在花厅,简夫人和简姑娘,请随奴婢来。”
永宁侯是世袭侯府,富贵非凡,上数几代曾出过中宫娘娘,世代累积下来富贵和底蕴,在园中已体现得淋漓尽致,领路的丫鬟也是训练有素,一面带路,一面给几人介绍园中景致。
简珞瑶以前在书中看人家形容“一步一景”,还曾笑文人惯会夸张,到如今才真正见识到,不由感叹自家那三进的宅子,跟侯府比甚至也就人家园中的一座假山大小。
然而实际上简府并不算小了,简家三房人加起来有几十口,再加上伺候的下人,也过一百了,简珞瑶众姐妹还能有自个儿的院子,厢房耳房配齐,这面积放到她上辈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豪宅。
正胡思乱想着,一行人已来到花厅,简珞瑶正要随郑氏进去,却被旁边一婆子拦住了:“简姑娘请见谅,我家姑娘今儿亲自待客,姑娘们都在侧厅呢。”
简珞瑶点点头,与郑氏分开:“那劳嬷嬷带路了。”
“姑娘客气了。”那婆子笑了笑,领着她进了另一扇门。
简珞瑶方一踏进去,原本热热闹闹的侧厅,忽然安静下来,三三两两坐在一块聊天的闺秀们,也都不说话了,一个个使劲盯着简珞瑶,好像她比旁人多长了眼睛鼻子似的。
偏简珞瑶的位置在角落,从门口走过去,几乎穿越了整个侧厅,也让所有人近距离观摩了一遍。
这样尴尬的场景,当事人的简珞瑶却恍若未闻,由着婆子领她到她的位置上,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的表现,那便是——见怪不怪。
如果你订婚没多久又退婚,退婚时因这样那样的理由弄得沸沸扬扬、满城尽知,且已经连续四次了,那你也能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的。简珞瑶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就当历练。
“无论你遇见谁,遭遇怎样的事,它和他都是你生命里该出现的,都有原因,都有使命,绝非偶然,它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东西。”简珞瑶默念着这段话,慢慢学着将周围异样的眼光和讨论抛诸脑后。
许是简珞瑶表现得太过泰然处之,慢慢地,一直盯着她的闺秀们也略感无聊,纷纷收回视线,继续感兴趣的话题,只时不时还有零星的眼神往简珞瑶身上飘,但简珞瑶已经毫不在意,她只是忽然有些羞愧,平日里聚在一起也算是有话聊的小伙伴们,如今一遇到事一个个恨不得不认识她,更别提安慰了,而且四回都这样,没有例外,是不是证明她人缘真的很不怎样?
白露却在旁毫不客气的拆台:“姑娘总算发现了,但这也没法子,您素来懒得出门,非得有必须到场的聚会才肯出来一趟,私下不多联系,聊得再好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不错嘛,连泛泛之交都会用。”简珞瑶话刚落音,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喊自己,她一转头,只见一个满身贵气的锦衣少女往这边走来。
“瑞芳。”
“你今儿穿的衣裳跟我好像呢,这就叫姐妹装。”王瑞芳拉了简珞瑶的手笑说,她身旁的丫鬟比较得脸,闻言便笑道:“前儿表小姐与姑娘穿一样的衣裳,姑娘还不高兴呢。”
王瑞芳翻了个白眼:“也不是人人都能与本姑娘撞衫的。”
简珞瑶闻言笑道:“如此倒谢姑娘抬爱了。”
王瑞芳瞥她一眼:“不要脸,谁抬爱你了。”
简珞瑶只是笑,王瑞芳扫视了周围一圈,见众人都看大戏似的盯着她们俩,她眼神扫过去了才慌忙将目光收起来,王瑞芳心里不免有些不喜,索性对丫鬟道:“去搬个椅子来,我许久没见珞瑶,在这儿陪她说说话。”
“你今儿可是东道主,只陪我一个,满屋子客人怎么办?”
王瑞芳哼道:“她们有伴呢,哪用得着我陪。”
那丫鬟剪秋却有些局促的道:“简四姑娘说的是,姑娘您今儿是主人,哪能坐这位置招待客人……”
“我不能坐着,那这位置是谁安排的?”王瑞芳脸色拉下来,她先前安排好了位置,别人她管不了,好不容易轮到自家做东,怎么说也要把最好的朋友安排在身旁。
“是表姑娘说,说简姑娘的不适合坐前边……”
“又是她,尽跟我作对!”王瑞芳冷哼一声,拉着简珞瑶道,“珞瑶是我亲自下帖子请来的贵客,理应坐前面,你叫人去重新安排位置,好了再来见我。”说罢,便带着简珞瑶走了。
“姑娘……”剪秋看着自家姑娘拂袖而去的背影,急得剁了下脚,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下去找人了。
简珞瑶再一次顶着众人的视线招摇过市,不过这回有人与她分担,投到她身上的便少了许多,出了侧厅,王瑞芳拉着她走到亭子里。
方坐下,便有婆子送上热茶点心。
王瑞芳拢着怀中暖炉,叫丫鬟婆子都退下,简珞瑶也看了白露一眼:“你也下去罢。”
白露迟疑了片刻,福身随众人一起离开,王瑞芳仍是骄矜的神色,却幽幽道:“我原还担心你不会来呢。”
简珞瑶心知她指的是方才厅中的尴尬,笑道:“确实不想来,奈何祖母发话,不能不从。”
王瑞芳斜睨了她一眼:“你这犟脾气比我还厉害,你自个儿要不乐意,谁能勉强得了。”
“瞎说,京里谁人不知道我温柔贤淑。”
王瑞芳嗤笑一声:“你就骗骗外人罢。”
简珞瑶笑而不语。其实瑞芳说的没错,对于来永宁侯府,她确实没多大抵触,都第四回退婚了,不说一回生二回熟,也断没有她为着这些就不见人的道理,再说了,要退婚的又不是她,心虚的更不是她,她干嘛要回避。
听得简珞瑶这番话,王瑞芳忽然拍着她的肩大笑:“说得好!本就用不着你回避,凭什么?要悔婚的是他,见不得人的也合该是他!”
也就只有被惯坏了的王瑞芳,才说得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了。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特色,男子无故悔婚,世人首先想的却是女子犯了什么错,令男子忍不了。
更何况她还退了四次婚。
简珞瑶低低叹气,好在这会儿众人聊得热切,都没空理她,不然,“简四姑娘被退婚落魄叹息”的话题,又不知道能让她们说上多少天了。
就在此时,一个着浅红色袄裙的丫鬟进来,到简珞瑶跟前服了一身:“是简四姑娘吗?前边众夫人提到姑娘,我们侯夫人便叫奴婢领姑娘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