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众人拐弯抹角的马屁之音,二皇子笑了笑,并未与他们深言,悄然给韩之涣一个眼色,韩之涣便站起来道:
“启禀殿下,在下倒是有一个建议,可以解燃眉之急。”
“讲。”
“泰安乃富府,今次也未被灾情波及,料定城中粮商手中多有存粮,殿下何不向他们借用一批粮食,等到朝廷赈灾银运到,再支付给他们银子。”
二皇子沉思一下,摇头道:“商人逐利,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之辈,只怕少有家国情怀者,未必肯借粮。
若是这般去借,他们肯定会各种理由推搪,最后多半只能无功而返。
本殿下代天子出京赈灾,总不能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献出粮食吧?”
韩之涣笑道:“既然殿下坚持仁义之心,不可能强逼,那么就只能用银子买了。
只是赈灾银两一时半会肯定到不了,如此一来,在下有一个提议,不若咱们在场的众位先认捐银子,等到将来银子一到,再还给众位也是一样的。”
韩之涣此话一说,在场泰安的大小官员无不色变。
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个!
韩之涣却仿佛不知道他们的心思,道:“家父也是朝廷官员,食朝廷之俸禄,当此之时,我身为其子,自不能不为朝廷分忧出力。
只是临出京之前并未带太多银两,所以,只好把身边所携带全部五十两银子捐献出来,为殿下筹措粮食!”
韩之涣郑重一拜道。
二皇子顿时目露感激之色,上前扶起他来:“好好好,有卿如此,何愁此次灾情不靖!”
韩之涣的话说完,堂下众幕察言观色,也道:“草民等蒙殿下看重提携,亦当为殿下分忧解难。”
于是,也是十两二十两的银子捐赠而出。
二皇子连忙道:“何故如此,尔等不过白衣之身,在我身边替我出谋划策,我不说能够高官厚禄相待,岂能再让尔等为我之事慷慨解囊?
我实在受之有愧。”
一番主仆情深的戏码过后,终于到了正题上。
幕僚等人本就没有多少银子,不过是抛砖引玉之用而已。
泰安通判想了半天,知道躲不过去,试探性的道:
“为殿下分忧解难,是卑职等人的本分,卑职愿意同韩公子一样,捐银五十两……”
二皇子淡淡道:“泰安知府深受皇恩不思回报,勾结各方贪墨府库存银,实属罪大恶极。本殿下已上奏朝廷,处以极刑。
然而本殿下一时又想,仅仅他一个人,定然无法贪墨那么多的府库存银,待得此间事了,本殿下定要将此案彻查,所有涉案人员,一个不留……”
泰安通判闻之色变,立马讪讪笑道:“卑职方才口误,卑职想说的是,愿意认捐全部身家,折合白银一千两,助殿下购买赈灾粮。
还望殿下看在卑职等人尚且还有一分忠心的情面上,网开一面,卑职等人定然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忠心办事,以报殿下大恩大德……”
“裘大人说的极是,卑职也愿意捐出所有身家,折银五百两……”
“卑职也愿意捐出全部身家……”
“……”
不一会儿,近二十名泰安大小官员全部认捐,大到同知,小到经历,数目不一,近万两银子瞬间认捐出来。
二皇子面色灿烂,道:“各位不必为难,待得赈灾银两下来,这些银子,本殿下定然如数奉还。”
裘通判道:“殿下说笑了,为朝廷分忧,是臣子的本分,既然认捐,哪里有再要朝廷银子的道理……”
“呵呵呵,裘大人可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啊!”
二皇子面上带笑,心中却是冷哼一声。
他如何不知道这个裘通判也是涉及私卖府库存粮、偷盗存银的主谋之一,只是他目前需要维稳,又需要用人,这才暂时放过他一马。
眼下这家伙想用一千两银子脱罪,简直痴心妄想。
不过,倒是可以留他一命……
待和泰安府众官员一起约定两日之内将各自认捐的银子送到府衙,二皇子便让人送他们离开。
有了银子,燃眉之急就已经解去。
剩下的问题,可以慢慢考虑。
只是......
半日后,心腹回报,原本城内一两二钱银子一石的粮价,如今已经涨到了三两、四两银子一石了。
原本以为能够买一万石粮食的银子,竟然只能买两三千石了,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粮价,每时每刻都在涨......
二皇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啪的一声,他拔出天子剑,怒喝道:“真当本皇子不敢杀人耶?!”
......
京中,荣国府。
迎春、探春、惜春三人陪贾母用过午膳之后,见贾母面色不好,不敢多留,早早的就告辞出来。
府中人丁,大都在为后面园子的事而忙乱,李纨也要忙着管家,没有时间管带她们三姐妹。
一时间,三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在这国公府中,好像一下子就成了多余的人似的。
出了荣庆堂,竟然都不知道该往何处走。
因为,人人都有事做。
探春因道:“唉,自二哥哥离京之后,家里一下子就像是冷清多少一样,我都已经好久没在府中听到笑声了。”
迎春点头道:“是呀,偏偏琏二嫂子也快要临盆了,这些日子也不到这边来。还有宝姐姐,也有好些日子没过我们府里来了。”
“都知道我们府中有事,她又怎么好经常过来,可惜,老太太近来心情不好,也不好让她老人家接湘云过来玩......”
惜春听两位姐姐说话,也补充了一句:“是呀,好无聊啊。”
她的童声童气,却又模仿了三分贾宝玉的神态,一下子倒让探春二人的脸上带了些许笑意。
探春没忍住,刮了她的小鼻梁一下。
惜春顿时不满:“三姐姐,你不能因为二哥哥喜欢刮你的鼻子,你就来刮我的,我听丫头们说了,这样以后会鼻子会长不高,很不好看!”
探春乐不可支,拉着迎春笑了起来。
惜春被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珠一转,提议道:“我们去二哥哥房里找香菱她们玩吧。香菱姐姐真聪明,明明以前都不会下棋,如今已经比我还厉害了。”
迎春探春正为无处打发这炎热的午后时光为难,闻言都点点头,便携手往贾宝玉的屋子而去。
薛家小院里,薛蟠一脸愤愤不平的进来。
薛姨妈见了,立马也紧张起来。
“蟠儿,怎样了,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薛姨妈关心的问话让薛蟠“受伤的心灵”得到抚慰,他立马状告道:“该死的户部的跑堂腿子们,又把我们家今年置办宫女行头的买卖削了一成!”
薛姨妈顿时一惊:“是什么理由?”
“理由?那群王八蛋需要什么理由,就说宫里今年采买的量少了,囚攮的,我分明听说今年比去年宫里要的量还要大些!
还有,还有就是说咱们去年上上去的料子,宫里的贵人们用了不太满意,就这些话,说的我当时就恼火了。”
薛蟠很是生气。
薛姨妈也疑惑:“怎么会不满意,那些料子、行头我都是一一查验过的,和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分毫不差,还有几样都是南边织造局新出的样子......”
母子两个都有些想不通了。
此时宝钗解惑道:“妈就别疑心了,分明是户部的那些官老爷们看哥哥年轻不知事,或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故意欺瞒。至于什么料子不好之类的话,不过是托词。
也怪哥哥自己,入京这一年多了,每日只知道在外面吃酒,和别人赌气,一点也不知道去部里和那些人多来往,打好关系。
此时吃了亏,才知道抱怨,有什么用。”
薛蟠顿时两个牛眼睛鼓起,怒视宝钗。
宝钗分毫不惧,再问道:“宫人的行头采买少了一成,那其他的呢,比如珍玩器具、茶叶药材之类的?”
薛蟠见威慑无效,无奈的垮下脸来,道:“那些东西倒是没少......”
薛姨妈看薛蟠很是受挫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好了,也没什么,咱们家现在也不靠宫里的买卖过日子,少了一成就少了一成吧。”
宝钗听了,没说什么。
虽然家中的主要进项已经不是宫里的买卖,但恰恰,宫里的那部分买卖,才是薛家的立身之本。
有了它,他们家就可以在商字之前加上一个“皇”字,谓之皇商!
若是有一天薛家彻底不与宫中做买卖了,再被户部踢了名号,那薛家可就真的沦为普通商贾之族了。
其中的差别,宛如云泥。
薛蟠顿了顿,忽然道:“妈不怪我?”
“不怪你......”
薛蟠顿时高兴起来,哈哈笑道:“本来我也觉得少了一成没什么,就怕您老唠叨,所以......嘿嘿嘿......”
好一个洒脱得意的神色。
薛姨妈愕然以对,顿时骂道:“该死的孽障,还不给我滚出去!”
薛蟠撇撇嘴,立马就要走。
“哥哥回来!”
宝钗的声音让薛蟠回了头,看了妹妹两眼,薛蟠忽然回味过来,道:
“是了是了,我怎么给忘了。
我已经打听过了,朝廷赈灾的钦差队伍已经到了山东境内,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传来。
至于宝兄弟的消息,我倒是问了,只是问不出,我也没法子。
不过你们都放心好了,宝兄弟精着呢,只怕那个劳什子的钦差出了事,宝兄弟也会安然无恙的......”
薛姨妈又啐道:“呸呸呸,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钦差可是堂堂二皇子,薛蟠这话传出去,一个不敬天家的名头,就够他喝一壶。
见从薛蟠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宝钗倒也没追问,任由他出去了。
屋里,薛姨妈看着女儿少有的忧思之色,心中忽然笑了。
小妮子,之前还做出不情不愿的模样,现在倒知道关心了。
“你哥哥虽然很多事情都没谱,不过他刚才一句话倒是没说错。
宝玉聪慧,又饱读诗书,你都明白的道理,他自然也是明白的,知道在灾地如何保全自己。
再说男儿家,迟早也会经历这些事的,咱们就算再担心,也没有用,一切,还得看他们自己的能力和运势。
若是平凡的人,在这样的大事里面,能保住性命,安安稳稳的回来就算是好的。
若是有大能力大运势的人,能从这样的大事当中建立功勋,或许,便能一步步青云直上,飞腾九霄,一展平生之志。
当年先祖爷和他们家为代表的四王八公这些人,原本也是老百姓,可是自身有能力有运势,跟着太祖爷打下这偌大的江山,功名贯天,泽被后世,才有了咱们这些人家百年的富贵。
他们都是属于有大能力和大运势的人。
如今咱们这些人家,多多少少都在衰微。
若是要维护家族的富贵不衰,必须再有这样的人出现,才能重现祖宗的荣光。
宝玉这孩子,既然能有这样的际遇,能够参与到这样的大事当中去,总比像你哥哥那样,一辈子只能守着祖上的基业过日子要好。
说不定有一天,他也能成就一番功名,就像,就像你舅舅那样......”
听了薛姨妈一番话,宝钗点点头。
舅舅王子腾,确实有追及先祖的姿态,是所有王家人的骄傲,也是她最崇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