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场上,辛简飞速越过一个人,猛地飞起一脚,将草皮上正在翻滚的皮球铲了个正着,皮球飞了出去,同时飞出去的,还有他脚上的阿迪球鞋。他自己重心不稳,直接摔了个大劈叉,纵使身体柔韧度非常好,这个大劈叉还是让他疼得脸都变形了,发出了*的惨叫声:“嗷——”
悲剧的是,纵使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皮球也没有如预期的那样飞往球门,而是变成了高射炮,越过球场边上的围墙,直接飞出了校外,再也不见。而那只鞋子,也毫不减速地朝球场边上的看台上飞去,被盖过看台的凤凰树枝一挡,改变了行进方向,呈自由落体运动,“啪嗒”一下,砸在了正在树下睡觉的一个人脸上。那人如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一弹,跳了起来,让人想起一个词——鲤鱼打挺,要多形象就多形象。
整个球场上,除了辛简的哀嚎,其余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看着那个被鞋子砸中的倒霉家伙,静默了三秒,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赵疏航从不远处跑来,看着还在地上拉一字的辛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我靠,你刚在发射阿姆斯特朗炮弹呢。”
辛简朝赵疏航伸出手:“唉哟哟,我操!我要散架了,韧带肯定撕裂了。啊——”他借着赵疏航的力道,将两条腿收拢起来,脸上痛苦得皱成了一团,哪里还能看得出半点俊朗的形象来。
赵疏航忍不住笑了一声:“没那么惨吧,平时阿鲁巴的时候,你不是自诩柔韧性最好的吗?”
辛简脸皱成一团,哀嚎:“我靠,这跟阿鲁巴能一样吗?这是一百八十度劈叉啊,我又不是学芭蕾的!你来试试就知道了。”
赵疏航拍拍他的肩:“兄弟,不是我不同情你,你闯祸了。”
辛简还不知道自己的鞋子闯祸了,只是咬着牙关忍受着身上的疼痛:“我闯什么祸了?”
“你踢到人了。”赵疏航捏住他的后颈脖,将他脑袋往球场边上拧,“那边,你自己去跟那哥们道个歉,把你鞋子拿回来。”
辛简往赵疏航指的方向一看,一个高个子男生朝他这边看着,距离并不近,他却感受到了那两道视线的凌厉,辛简不由得就想起了眼刀子这个词,他扭头看着赵疏航:“我刚踢到他了?”
赵疏航说:“你鞋子踢人家身上去了。你自己去道歉,球不知道给你踢到哪里去了,我和阿鹏帮你去捡球。阿鹏,走了。”他叫了另一个死党李祖鹏走了,留下倒霉透顶的辛简自己去解决大麻烦。
辛简眼睁睁看着两个好哥们走了,只得起身,两条腿做八字状,极其不自然地朝球场边挪过去。刚才摔了那么一跤,真是疼死了。被鞋子砸中的人一直在原地站着,好整以暇地等辛简过去,脸上看不出喜怒。
辛简走过去,挠着后脑勺讪笑:“对不起同学,我不是故意的。”
对方抬眼看了一眼辛简,然后懒洋洋地说:“哦,好说,赔我个ipad就行。”他说着扬了一下手里屏蔽开了花的ipad。
辛简没看那ipad,只看见了对方的脸,仿佛看见了花儿在眼前绽放,心脏猛地一缩,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击中了,大脑皮层一阵发麻,肾上腺激素也在迅速分泌,心跳不由控制地加速起来。辛简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不知道这就是心动,脑海中只是浮出的一个念头:这家伙长得真他妈帅。
站在辛简面前的,是个身形挺拔、皮肤白皙的男孩,个子目测不低于185,短碎染成了不太明显的深栗色,看起来十分蓬松柔软,眼神有些惺忪慵懒,似乎才刚睡醒,眼珠子不是纯黑的,带点浅棕色,有点像焦糖的颜色,看起来非常柔和,鼻梁高挺,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并没有生气。这人五官极其完美,但是并没有半分女气,整个人极其清爽干净,令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辛简已经忘记去回答对方的话了,只是在想,这小子何方神圣,自己居然从来都没在学校见到过这号人,高一新生?
那个男生半天都没有听到辛简的答复,见他只是仰着头微张着嘴看着自己,活脱脱一个二愣子形象,他微皱了下眉头:“喂,我说你小子听见没有,弄坏了东西赔不赔?”他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音质非常干净清爽,吐字字正腔圆,非常标准的普通话,一听就知道是个北方人,跟广东人软糯的普通话完全不同。
辛简眨了下眼,反应过来:“啊,我弄坏了你的ipad?”
“刚不是你的鞋子踢到我身上了,我的ipad掉地上了,屏碎了。”对方瞟了一眼辛简的脚,一脚穿鞋一脚只穿了一只袜子,白色的袜子上沾满了草汁和灰尘,脏兮兮的,便忍不住皱了下眉。
辛简弯腰捡起那只鞋底朝天的鞋,坐在地上,也不脱袜子,也不拍灰尘,直接套了进去:“我赔你一个吧。我高二实验班的辛简,住在男生宿舍1号楼406。你哪班的?”辛简所在的实验班是没有固定班级的,同年级好几个班的人一起选修上课,班上同学不固定,教室也是流动的,只有宿舍是固定的。
对方看了一眼辛简,淡淡说:“高二竞赛一班。”
“名字。”辛简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对方,自己同年级的,还是竞赛班的书呆子,真不敢相信。他们学校分班跟很多学校不太一样,虽然也分快慢班,竞赛班就是快班,学生以参加数理化等各类竞赛为主,所以竞赛班的人全都是理科狂人;慢班则分普通班和实验班,这两个班不是按照成绩来分的,普通班就是跟全国广大中学生一样,按常规教学,实验班的人都是自主学习者,实行走课制,课程全都是自主选择的,选哪个老师的课,上课时间怎么安排,全凭自己安排,只要修满学分即可。实验班主要是培养学生的自我管理能力。
“佟弋。”对方吐出两个字,他脸上终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因为辛简的目光让人非常不爽,就跟很多人一样,明明是自己智商低,却非要同情他们竞赛班的人。
“哦,好,佟弋是吧?你那是ipad几?”辛简穿上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比佟弋矮了不少,平视时只能看到他的嘴,这家伙到底多高啊,自己好歹也有177了吧。
“ipadair64g。港行。”佟弋看着手里的ipad,好好的就这么给摔坏了,用得正顺手呢,麻烦死了。
辛简说:“行,周末我去给香港给你买个回来。过几天才能给你。”
佟弋听对方并没有说要去换个屏,而是直接赔自己一个新的,看样子也不像是个小气人,心里的气顺了些:“那行,我下周去找你。”
辛简嘿嘿笑了一声:“对不起了,哥们。”
佟弋耸了下肩,转身捡起地上的书,头也不回地走了。
辛简看着佟弋的背影,抓了抓脑袋,然后回到了球场上,一起踢球的伙伴跑过来:“怎么样?”
辛简往地上一躺,四肢摊在柔软的草皮上,闭上眼睛:“废了,跑不了了,不能踢了。”
夏一非用脚尖踢了踢辛简的屁股:“我是问你跟佟弋谈得怎么样?”
辛简睁开眼睛:“你认识那个佟弋?”
夏一非在他旁边坐下来,也躺在地上:“佟弋谁不知道,竞赛班的学霸,这次参加全省数学奥赛,第一名就是他啊,下个月还要去北京参加全国决赛。”
辛简扭头看了一眼夏一非:“我又不是竞赛班的,谁去关注那个啊。”
夏一非给了他一拐子:“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小爷我心中的痛。”夏一非当初进s中的时候,一心奔着竞赛班去的,但是分班考试的时候,他没能入选,s中人才济济,高手云集,八百多名新生中只有一百名能入竞赛班,想要脱颖而出并不容易,夏一非只能进慢班。不过学校的选修课很自由,普通班的人也可以去听竞赛组的课,夏一非高一一整年,都在和数学竞赛组的人一起学数学,不过最后还是被淘汰下来了,照他的话说,竞赛班的人智商都不是正常人。
辛简将手枕在脑后,看着蓝天上轻纱似的云,在夕阳里被染成了瑰丽的红色:“竞赛班有什么好,你去听了一年课,什么社团活动和业余生活都没有了,苦逼得要死。小爷我都进校足球队了。”
夏一非叹了口气说:“进了足球队又怎么样?你还打算进俱乐部不成?”
辛简抬手拍了他一下:“从竞赛组出来的人,就是你这德行?除了考分和荣誉,一点追求都没有了,真同情你!”他说完从地上爬了起来,“今天踢不了球了,我得先回去冲个凉,上点药。”希望不是真的拉伤啊,否则就惨了,辛简一瘸一拐地往宿舍走去。
刚出了球场,赵疏航和李祖鹏抱着不知从哪儿捡回的足球回来了:“还踢吗?”
辛简呲牙:“不了,跑不动了,休息一下。他奶奶的,今天倒霉透顶了,受伤不说,钱包还要减肥。”
赵疏航将球扔回球场上,和李祖鹏一左一右架着辛简往宿舍走去,赵疏航问:“怎么钱包还要减肥?”
辛简说:“我把那家伙的ipad的给踢碎了。”
李祖鹏说:“真的假的?那鞋子飞那么远,应该也没什么力度了吧,是不是他自己摔的,然后故意叫你赔啊。”
辛简想起那双柔和的焦糖色眼睛,那么清澈干净,应该不是个会讹人的人吧:“应该不是吧,没事,我又不是赔不起。”
赵疏航说:“那家伙的几班的?”
辛简说:“咱们同级竞赛一班的。”
“那应该不是个骗子吧。”赵疏航说。
李祖鹏嘁了一声:“你人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人家不是骗子?”
“竞赛班的人都高傲,一般不会这么无耻下贱。”赵疏航说。
辛简抬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逻辑。
回到宿舍,辛简先去冲了个澡,然后爬到床上,翻出云南白药喷雾,没喷两下就没了:“航哥,我的药没了,你的借我用下。”
赵疏航从凌乱的床上翻出药,扔给辛简,继续擦脑袋:“我说你要是真疼得厉害,还是去拍个片子看看。”
辛简拿着药喷了几下:“应该没事,要真是撕裂了,我还能走路吗?休息下就好了。”
赵疏航拿出书包,收了两本书:“我去教室做作业,你不去了吧?”
辛简说:“不去了,我睡一觉。下自习之后,给我带份干炒牛河。”
“好。”赵疏航走了,辛简听着外面的同学呼朋引伴去上课,闭上了眼睛。他们学校堪称最为自由的学校,而实验班又是最自由的班级,虽然住校寄宿,却从来没有固定的自习课,想上就上,老师课后也基本不布置什么作业,学不学,全凭自觉。这里是学生自由的天堂,也是堕落的天堂,进入怎样的天堂,全在你一念之间。
辛简当初就是奔着这里的自由来的,但他是个自制力并不很好的人,从进学校起就开始疯玩,入学成绩还是两百多名,结果一学期下来,就到了七百多名了,可见竞争之激烈。
他的导师找他谈话,劝他入普通班就读,普通班跟正常的中学生一样,是固定班级和课程的,不像实验班这样自由选课,自行安排时间。辛简没有答应,保证将学习赶上来,他痛定思痛,狠下心来学了一学期,成绩总算是提升了些,现在排名能够在全年级前四百名,只能算是中等水平,以s中的升学率,上个一本还是可以,但是好学校没份,申请出国留学就更别提了。
辛简想起今天遇到的那个佟弋,那家伙还知道染头发,应该不是个书呆子吧,唉,自己还欠了他一个ipad,还得去给他买一个。他实在不太喜欢香港那地方,拥挤又逼仄,感觉到了那地方,呼吸都没法顺畅。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辛简也没叫人:“你这两天去香港吗?去的话帮我带个ipadair回来。”
电话那头是辛简的老子辛永涛:“不去。你不是才换了苹果6s,怎么又要买ipad?”
辛简已经后悔给他打电话了:“行了,不去就算了。我挂了。”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那头辛永涛的责骂声他没有听到,但是也想得到,辛简将手机往床上一扔,翻了个身,心情变得烦躁起来,对拨这个电话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