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三元之府试案首(1/1)

癸酉年顺天府西路厅府试命题出来了:《齐饥》一章。

出自四书中的《孟子,尽心下》,这一章篇幅颇长,主讲齐国饥荒一事,齐鲁之地,后世泛指山东,山东也是常闹饥荒的省份。看来沈镐来势汹汹,不出什么人生理想的空谈之文,而是开门见山地直指儒家的赈灾策略!

不少考生心里叫苦!又是大题!

“从孟子的角度阐述饥荒与赈灾,有难度……沈同知不愧有刻板方正之名。”贾琮摆正纸张,他早经历过一回叛逆的年纪,年少冲动,容易急于表达自己的见解,然而科举不许考生发表见解,只能以圣人的角度去自圆其说,把一篇废话说得活灵活现、煞有其事似的,那么恭喜你,你就成功了。

但他已习惯了谋定而后动,从樊知县那儿得知,沈同知亦是喜欢方正平实的文章。毕竟大考小考磨练出来的人,身居考场,贾琮心如止水,抬头,平眸,眼见考棚栅栏外,几只蝴蝶翩翩起舞地飘过,他似进入空灵之境一般,积攒着腹稿。

偌大的考棚,安安静静,只余众考生的呼吸,贾宝玉少年心性,忍不住便下笔大发议论,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秦钟一句三想,匡六合废了几张稿纸,重新写过,祁佳、顾贞年纪小,禁不住心浮气躁,连续写了错字,也是重新来写。

看一眼棚内棚外,甚至茅厕内外来回巡逻的差役,贾琮端端正正而坐,目不斜视,即便左右有考生,心无旁骛之下,也视而不见,湖笔蘸上歙砚徽墨,手腕距离桌面几寸,字迹从上到下、从右到左:

“客卿无救荒之策,援晋人以谢之焉。”

“夫仁政不行,饥而发棠,其可在乎?孟子怠将去矣。”

“且贤者之在人国也,道隆则隆……”

……

考棚外,三班衙役站岗的站岗、巡逻的巡逻,自科举制度兴盛以来,作弊与反作弊的斗争一直处于持续之中,只要有捷径可走、有利可图,总有人甘愿冒险。向考官买考题的、茅厕传信的、笔墨纸砚包子馒头双层衣物携带纸张的、写在肚皮上的……屡禁不止。还有一种较为危险:用箭射进去。所以,不论哪一级的考试,防范都极为严格,至少表面上如此。

联通街道的通道,陆续不断地有交卷的考生出来,他们的脸色,有的如释重负,有的忐忑不安,纷纷走往不远的茶楼客栈。

府试,名义上是一个府、几个县的考生,直辖州、直辖厅(属于府级地方的),同样有几个县的考生。顺天府西路厅,有宛平、大兴、良乡、房山、涿州等五个县(霸州、涿州属于县级地方)。故此,人流量颇为可观,临近考棚的坊市,生意也比往日热闹了几倍。

天津卤煮、两盘豆腐、两碗面,孙福、龙傲天翘首以盼,在一家小凉棚下相对而坐,孙福嘀咕道:“咱们爷怎么还不出来?可别考砸了。”

贾琮名望的提升,他们奴才也跟着水涨船高、鸡犬升天,况且孙福是亲信奶哥,不犯大错之下,理论上是要得用一生的,他最为关切,倒是龙傲天没心没肺,只顾着吃。上面一桌是茗烟、李贵、扫红、锄药他们,李贵乃李嬷嬷之子,宝玉奶哥,是宝玉房的男性领头,年纪也最大,他稳重道:“宝二爷出来了,瞧那意气风发的样儿,定然考得好。”

孙福不说什么,冷哼一声,一久贾琮也考完出来,贾宝玉先过来摇头晃脑地道:“死八股!烂八股!臭八股!磨死人了!还好我写完了,琮弟你考得如何?”

似是有些耀武扬威的味道,贾宝玉此人也不怎么记仇,后来贾环推油灯烫伤他,也不见他怎样,心性倒是坏不到哪里去,不过脾气惯坏了而已。宝玉今次轻易通过县试复试,势如破竹,大有争锋之意,其实以他的天资,肯下苦功夫,不说乡会殿,县府院三道是很有希望通过的。

贾琮看不出任何欢喜悲伤,随意道:“宝二哥牵挂了,还勉强吧,结果如何,尚未可知。”

李贵、茗烟说回客栈打点行装,要回去,贾宝玉不乐意:“难得出来,我也逛一逛。”

李贵软硬兼施道:“二爷,还逛什么?二爷不见半天,老太太、太太就担心得不得了!已经这么些时日,还了得?府上派人催过了,快快回去才是正经。”

“罢了罢了,好哥哥,我听你的。”贾宝玉不敢违拗奶哥,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嘟嘴想了想,折扇往手心一敲,转身道:“琮弟,你不是有梦靥灵光吗?既然梦见淳于棼,那有没有梦见武则天、杨贵妃、貂蝉之流?”

贾琮点头:“然也!”

贾宝玉妒忌道:“难道你是与她们私通的李治、安禄山、吕布转世?”

“差不多吧。”贾琮矜持道。

贾宝玉怏怏不快地走了,连连感叹“古来美人怎么会选了这么个俗人”!大是为美人鸣不平!他华服美冠,胸前的通灵宝玉在阳光反射下闪闪发光。

说起来,贾宝玉与晚明的张岱很像:好美食、好玩乐、好吃喝……满清入关,孙承宗、卢象升、史可法等人守节而死,张岱怕死,遁入深山做隐士了。天下文宗的钱谦益,本来跳水,又说水冷,投降满清,一口一个奴才,叫得顺溜。

至于说两人的过节:对事不对人。

茗烟走前提醒道:“听说琮爷与罗秀才有过节,可要防着点。”

晚霞映天,一片红,贾琮、王应麟、匡六合、秦钟一道儿漫步卢沟桥,匡六合叹气:“考完出来,谈时文真是扫兴,贾子礼,虽说案首必取秀才,这回五个县,可是有五个案首啊,罗讼棍的事儿,你怎么办?”

“秀才动刑不便,等我考中生员,刘学台下来,剥掉他功名,立马说动他所有仇家,击鼓鸣冤,让县衙把他抓进大牢再说,他犯的那些事?还缺罪名吗?”贾琮面色发冷,竟充满肃然。

问题是沈镐如何定卷、受不受罗国奇要挟?万一不取贾琮了呢?王应麟思虑及此,“子礼,此事我会助你一把,罗讼棍祸害乡里,人人得而诛之,由你带头,号召民众,再有刘御史之助力,不愁他不落马。”

“多谢。”

“君子喻于义。”王应麟儒雅一笑:“匡兼达是我宛平孝子,你能帮他,我为何不能帮你?目今天下学社林立,子礼公府之后,雅量非凡,文章高义,有没有结盟的打算?赵北斗的燕社、江南蒋化蛟的南社,蔚为风尚,若要结盟,将来互为臂助,网罗北方才子,入我彀中,非君莫属。”

贾琮登时升起一股沸腾的血液,慢慢压制下,低头道:“再说吧,总要等到乡试之后,有举人之名,行事也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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